看到“概不还价”四个字,我的脸由红转白。道长笑道:“你第一句话说的是——好奇进来看看,是吗?”我点点头。“这店是以你姐姐为主,你和你姐夫,不过是两个帮手,对吗?...

看到“概不还价”四个字,我的脸由红转白。
道长笑道:“你第一句话说的是——好奇进来看看,是吗?”
我点点头。
“这店是以你姐姐为主,你和你姐夫,不过是两个帮手,对吗?”
我再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店面可以扩大,不过要到现场看看有没有冲煞之类。”
“我说有话有什么玄机吗?”
“你把好奇这两个字,好好想一想。”
我那时没学过测字术,怎么也想不出什么玄机。
道长在纸上把“好”字写成“女、子”。
把“奇”字写成“大、可”。
“女子大可。是不是说只要是女子当家,就大可发展?”
道长对我慈祥地笑了笑。
“您看一次要多少钱?”我生怕他要价太高,让我姐心痛,这事半途而废。
道长问道:“你有没有恒心?”
我一脸茫然。价格跟我有没有恒心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店子要办得久才能赚钱,那也要问我姐有没有恒心啊。
我姐偏偏在赚钱上,亏一天,脸色不好,亏两天,指桑骂槐,三天,就会和我吵架,亏四天,一定叫我滚蛋。
我的心脏“扑扑”直跳。
道长问:“等你新店开张后,给我送一个月汤粉,行不行?”
原来指的是这个“恒心”。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立马道:“没问题,两个月都没问题。”
道长大笑:“我不收你的钱,要你姐来请我吧。”
我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再问了一遍:“只要我送一个月汤粉,就可以免费?”
道长笑眯眯地点点头。
“姐,道长愿意过来看看,他不收费,只要我给他送一个月汤粉。”
“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姐夫玩笑道:“也许道长有个女儿,他看上了山红。”
“想得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高中毕业,道长万贯家产,看得上他?”
我姐数落起我,既揭伤疤,又捅刀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压住性子:“别说那么难听。道长说了,只要你去请,他就来。”
我姐望我一眼:“了却你的心愿。要是道长说不行。以后就别再天天嚷了。”
次日,我和我姐踏进了道长家的“悠然居”。
道长正在给人测字。我们不敢打扰。等他测完,我姐说:“弘老师,我们……”
道长愣了一下。
我忙说:“大师,这是我姐……”
他听到我姐这奇怪的称呼,笑道:“叫老师好,传道授业解惑嘛。”
我姐刚要说话,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红衣女子。
道长说:“这里还有两个人等我去看风水呢。”
红衣女子笑道:“我只耽误您几分钟。想换个工作,去广州打工,测个‘心’字。”
道长呶呶,示意纸笔都在桌上。
红衣女子写了一个“心”字。双手递过去。道长扫了一眼,半闭着眼睛说道:
“容我直言,你至少跳过五六次槽了。每干一件事难坚持一年。你要一心一意干下去,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广州不能去。”
道长说完,站了起来。红衣女子点头不迭,数了钱走人。
我在一边听着,吃惊不已。道长就凭别人写一个字,就知道她跳了五六次槽?而且,他说广州不能去,红衣女子也不问为什么。
就这么几句话,红衣女子就数了一百块钱走人。这钱也来得太轻松了吧?
道长说:“走吧。”
我姐边走边说:“老师,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就一台旧别克,委屈您了。”说罢,她引着道长往车子方向走去。
道长没吱声,走向一辆宝马,一个胖男人下车给道长打开车门。
我对我姐说:“大师的粉丝多得很,人家开着车,早就在等他。”
一会儿,两辆车就一前一后地停在“胖哥粉店”前。男子飞快下了车,手盖在道长头上,生怕大师脑袋碰着车门顶。
道长下车,摇着那羽扇,站在前坪。
“就这废品站,想盘下来,把粉店扩大。”我姐惴惴不安地说。
道长惜字如金,说了四个字:“保你发财”。
他转身上车,车子绝尘而去。
围观的人纷纷问我姐:“你这小店子,请动弘一大师来看风水?花了多少钱?”
我姐说:“没花钱。”
围观的人几乎要晕倒。纷纷说,你要发大财了。
我姐吃了定心丸。道长看过风水之后第三天,就与房东签下合同,第四天,开始装修店面。
我说:“既然扩店,我们就要让别人知道这树上有尊佛像。”
我姐夫说:“找电视台来拍拍。”
我摇摇头:“请什么电视台?人人有部手机。”
下午,我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冬子,叫他过来吃晚餐。
冬子和我是同村人,在乌乡师范大学读大四。
冬子过来得早。我邀他打羽毛球来,一来二去,有人围观。
轮到我发球时,把羽毛球往裤袋里一塞,做了个假动作,冬子根本就没有看到球。
我说:“打飞了,飞到树上去了。”
我把骗我姐的事,重演一遍。
冬子去取球时大叫:“树上长了一个菩萨,一个菩萨。”
我搬了架楼梯,爬上去一看,故意吓得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旁边的小伙伴一个换一个地爬上去,都惊呆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一夜之间,乌乡市朋友圈就尽在传这件奇异的事情。弄得我家店子一下成了网红。白天晚上,人来人往,都来看稀奇。
特别是晚上,来看稀奇的都是结伴而来,来了都要点一份炒粉。坐下慢慢吃,慢慢聊。
我姐才发现:我们再怎么努力炒粉,也满足不了客人的需求。
而且客人们说,现在炒的粉,味道越来越好吃了。
卧槽,原来努力是没有用的,网络时代,翻身就在一瞬间。流量就是银子。我们不得不临时请了两个师傅来炒粉。
林业专家,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专家给出了结论:树表赘生物,外形有点像佛,不值得大惊小怪。
电视台也反复播放专家观点。
市民偏不信,他们当场质问专家:既然是赘生物,为什么其他的树上没长出这样的赘生物呢?
专家们也被他们问得张口结舌。
市政为了防止人攀爬,专门在树的四周做了一个不锈钢围栏。
不设则已,越设越有吸引力。
我对姐姐和姐夫建议:赶快新店取名为“佛树粉店”。
这一次,我的话有份量了。我姐马上请人做了块新招牌。
自从这牌子挂上,两个师傅少了,不得不又请两个。
我家的粉还是那个粉,师傅们的手艺还是那个手艺。
但别人相信,吃了佛树粉店的炒粉,菩萨就会保佑他。
我来乌乡第二年夏天,“佛树粉店”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
我不再炒粉。
我相信,人是有命运的,不然,算命先生怎么会算出我一定会有名又有钱呢?
师父说到这里,端杯喝茶。
……
我拍拍脑门,听得太入迷了,忘了添茶。忙给师父泡了一杯新茶,问道:“龙猛子又是何人?”
……
师父说:“龙猛子是凤业酒店龙腾的父亲。他那时打得十来个人开,是乡里的武师。虽说平日,我与他只是点头之交。但他那日见了这场面,放下担子,手持扁担,对那伙人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伙人打一个读书人,有胆冲老子来。
横刺里来了这么一人,他们反而不追我了,仗着人多,提棍围住龙猛子,他们哪里是龙猛子的对手。被猛子打得七零八落,四处逃散。猛子追上老大。把老大按在地上,问:还敢欺负人不?
老大说:他断得不准。龙猛子就是一拳,问:断得准不准?
老大怕吃第二拳,说:准……吧。龙猛子再来一拳,说:拖拖拉拉你妈的个逼,老子只问一个字。老大说:准!”
……
听了师父这段叙述,我问:“龙猛子为什么要帮你呢?”
师父说:“我原来不清楚,后来才弄明白,有次村里有人被蛇咬了,大家觉得我有野法子,就来叫我。
行走江湖,我自然要学些野法子,一来助自己,二来助别人。我飞脚赶到,捧着那人小腿吸了几口,然后含一口药,喷向伤口,清洗完毕,再施涂药,过了一个星期就好了。那人就是龙猛子他爹。”
……
我说:“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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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龙家可谓世交了,三代人都有交往。”
师父说:“那一次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底气不是来自我如何准,而是来自我身后有多大的势力。于是,我广交朋友。”
我一脸惊讶,想不到师父竟然没把他高超的技艺看得格外重。
师父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嫩着呢。行走江湖,你要常抱谦卑之心。龙腾为何活得好?你别把他看成一介莽夫,他心思比你厉害。
邓总像个球,你别以为他只是命比你好,他情商强你一万倍。所以,你要有取长补短之心,与黑白两道善意交往,方可有口饭吃。”
我站起来向师父鞠躬,说:“您依事说理,徒弟脑洞大开。”
师父说:比如刚才走了的那人,自称本市最著名的书法家。他当他的书法家,我测我的字,本无交往,但他来拜访,我还是沏热茶,张好烟。
我说:“他叫汪一鸣?”
师父点点头。
“虞美人店里买了他好多字挂在墙上。上次我要虞美人取下一幅。虞美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这可是本市著名书法家的字呢。”
师父笑笑。我觉得师父凡是笑笑,基本就是不想评价。
我问:“他来拜访您,又是何意?”
师父望着远处:“跟邓总一样,借钟馗打鬼。”
我明白了:“就是要您有意无意说凡是挂汪一鸣的字,就会生意顺畅?”
师父笑笑。
“遇上这种人,您怎么办?”
师父说:“刻意为他张目,有失我的身份,若别人问起,我回答两个字:不错。”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我:“凡是评论人家,千万不要说得过分,好就好得不得了,差就差到不值一谈,都不正确。说‘不错’最好,进退自如。总之,测字要清醒点,做人要糊涂点。孔子懂糊涂,叫中庸;老子装糊涂,叫无为;庄子爱糊涂,叫逍遥。”
我叹道:“又学了一招,喜好不露于形。外圆而内方。”
师父摇头:“也不尽然。对你特别喜欢的人,在小范围,你也别藏着掖着。比如我很欣赏石哥的聪颖,延峰的侠义,那就要大胆说出来。”
“这些人在我眼里也是英雄啊。”
我唯有的办法,就是去看看,能不能给他出个什么金点子。
不过,这也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三天后,我应老萧之约,去他开的大红袍茶楼看看。
车行二十里,就到了城西。
城西是老城区,一大片,一大片的老旧厂房,连成一个工业区。
可惜,这些厂子基本都倒闭了。
不过几万下岗工人还住在那里,他们种菜、摆摊、开小店,补贴家用。也有的整天打点小麻将度日,毕竟他们有退休工资。
与新城区相比,这里消费不高,还挺热闹,是一个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地方。
老萧夫妇领着我参观了他的茶楼,全是包厢。
我心底有底了。
老萧找了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包厢,一起座谈,他老婆忙上茶水。
我眼神犀利地望着老萧,问道:“当时是谁建议你办茶馆的?”
“莫大师。”老萧说。
他老婆一肚子气:“什么莫大师,就是算命的莫瞎子。”
哦……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他住在这一片?”
“对。西城区的人都找他。”
“他怎么建议你办茶馆?”
“他说三点水加个萧字,变成‘潇洒’的‘潇’,后半生就不用想事了。”
哈哈,哈哈……我笑得更张狂。
老萧夫妇被我一阵接一阵的笑,弄得莫名其妙。
“不该办茶馆?”老萧变得小心翼翼了。
我问:“大门的风水也是他看的?”
老萧点点头。
他老婆说:“对,莫瞎子说,就依街上那家百年药店的大门尺寸,给我们定了茶馆大门尺寸,朝向。”
我说:“走,我们去拜访一下莫大师。”
老萧并不知道我和莫大师有过节,说:“也挺好,听听他的意见,你们两个大师一合计,那就叫草帽冒边——顶好。”
老萧夫妇领着我往莫瞎子家走。
好个莫瞎子,你管着城西这一片生意就得了,我在城东,你也来踢馆。今天被我抓到要害了,我也踢你一次馆。
一幢小洋楼前,停了好几辆高档小车。老萧夫妇快步进去报通。等我走进客厅时,莫瞎子站起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我双手抱拳:“莫老先生,晚辈万山红前来拜访。”
他也抱拳:“有失远迎。什么风把万先生吹到陋室?”
“哈哈,蒙你帮老萧提建议办个茶楼,生意不死不活,特来讨教茶馆的大门尺寸,听说是你定的?”
这话句,不仅让在场的顾客,也让老萧夫妇吓了一跳。
“百年老店,经久不衰,依它的尺寸,哪里有错?至于不死不活,乃经营之道。开千家店,不可能千家赚钱。你怎么怪到老夫头上,真是胡说八道?难道你师父没教育你尊老爱幼吗?”
“哈哈,哈哈哈……”我仰天长笑。
众人一齐望着我,莫名其妙。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百年药店,是要让进那扇门的人,喝了他家的一碗水,从此不进他的店。它才兴旺百年。
而茶楼呢?你让进了这扇门的人,喝了这碗水,从此不进门,焉能兴旺,到哪里去赚钱?
你食古不化,依样画葫芦,如果我是老萧,早砸了你的铺子,几年辛辛苦苦的劳动,全被你白费了。”
众人一听,也觉得我说的有理。
莫瞎子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我:“你你你……”
我说:“学问太低,就不要替人指点。”
周围的人以为莫瞎会怒发冲冠,想不到他半天找不到词。
“老萧,我们走。以后不要再上他的当了。”说完,我再一次仰天长笑,笑声震得莫瞎发抖。
老萧夫妇跟着我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原来是他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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