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春月的声音也传进来。“世子。”春月站在门外说,“丰儿说侯爷那边传酒菜了。”周景云看了眼窗外,夜色昏昏,他站起来。庄篱跟着起身,迟疑一下...
有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春月的声音也传进来。
“世子。”春月站在门外说,“丰儿说侯爷那边传酒菜了。”
周景云看了眼窗外,夜色昏昏,他站起来。
庄篱跟着起身,迟疑一下,取过一旁的腰带来给他束扎。
周景云看着陡然在站在身前,几乎撞到下颌的发髻,忍不住微微仰头往后避了避,庄篱的手已经环住他的腰身。
有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身上,沐浴后的松木清香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味道。
她没用香吗?
周景云闪过一个念头,下一刻庄篱松开手,站开几步,鼻息间熟悉的松木香萦绕。
周景云看她一眼,再看已经进来的婢女们。
“等我回来再说。”他说。
庄篱点点头说声好,将周景云送出去,看着他带着小厮丰儿走出院子消失在夜色里,却没有回转,而是看向远处的夜空。
见庄篱迟迟不回转,春月忍不住跟着看去,今晚也没有优美的月色啊。
“少夫人,您在看什么?”
“看,过去。”
……
……
张择看着发狠抓着栏杆的白瑛。
宫灯下女子脸上满是恨意。
他说:“既然是钦犯,本官自不会放过。”又问,“她长什么样子?”
白瑛恨意一怔,神情带着追忆,但片刻之后茫然:“我,记不得了。”
不记得?自己的姐妹,什么叫不记得长相?张择皱眉:“白氏,你还要隐瞒!”
白瑛连连摇头:“不不,我没有隐瞒,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完全想不起来。”
她伸手拍打头,焦急又愤怒。
“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张择喝道:“休要装疯卖傻!难道你想要我用刑——”
皇帝忍不住再次开口:“中丞,她离开家时候,那小儿才五岁,本来也记不清,再说了女大十八变,就算记得五岁的模样,跟现在也不一样了。”
白瑛伸手抱着头,听到皇帝的话,再次哭起来“我怎么记不得了?陛下,我真是蠢笨无用。”
张择打量白瑛,不再追问,对皇帝说:“那只能按着她的样子来绘图了,姐妹两个总有肖象之处。”
皇帝点头应允了。
张择对皇帝一礼:“臣暂时问完了,多谢陛下。”
皇帝哦了声,此时应该转头走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不想迈步,视线看着跪在铁栏杆后的白瑛。
“陛下——”皇后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
皇帝微微一凛收回视线,看到不远处宫灯亮起来,皇后在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走来。
“陛下怎么来这里了?”皇后问。
张择上前施礼:“臣来问案提审,劳烦了陛下。”
皇后没理会他,看皇帝,笑盈盈问:“些许小事陛下还亲自过来。”说罢又道,“还没用膳吧,我宫里准备好了。”
皇帝不好在人前驳皇后的面子,点点头转身迈步,皇后在他身侧跟随,明亮的灯火簇拥着两人而去。
失去了灯火,冷宫瞬间被夜色吞没。
张择回头看了眼,白瑛模糊的身影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
…..
夜色深深,东阳侯府的灯火比往日亮。
许妈妈走进来,看到东阳侯夫人还坐着,对着灯转捻佛珠,只是脸上再无往日寡淡,而是带着笑意。
“以往世子在外,夫人牵挂夜不能寐,如今世子回来了,怎么还不睡?”许妈妈说,又笑,“您快休息吧,侯爷说了,今晚和世子歇在外书房了。”
竟然歇在外边了?不回那个庄氏身边?
东阳侯夫人睁开眼,先问:“喝了很多酒吗?让人看着点。”
许妈妈应声是:“没喝多少,已经让人看着了,夫人放心,世子跟侯爷说了很多话,侯爷高兴的很,世子真是孝顺。”
东阳侯夫人难掩几分得意,可不是嘛,她的儿子,但旋即哼了声。
“我看也没那么孝顺,什么怕我仓促辛苦,分明是要跟庄氏一起吃饭。”她哼了声说。
许妈妈在旁笑说:“肯定是教训庄氏呢,毕竟她惹出的麻烦。”
东阳侯夫人更生气:“那还说都不让说,三番两次堵我的话!”
许妈妈再次笑着劝:“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不提也罢。”
的确很不光彩,怎么送个礼物还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东阳侯夫人心想,这庄氏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啊?
……
……
侯夫人院落的厢房里,夜深了也还亮着灯火。
“娘子,别写了,仔细眼睛疼。”雪柳劝说,“明日我亲自在厨房盯着,先前三娘子在的时候我也学过这道菜。”
陆锦看着桌案上的纸,忽的伸手团烂。
雪柳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都写好了……”
陆锦咬牙说:“写了也白写,如今新人随便煮碗面都是好的,旧人旧味道谁还在意!”
雪柳眼圈一红。
两人皆失意,室内氛围凝滞一刻。
“不管怎么说,世子去李家把事情解决了。”雪柳又挤出一丝笑,“锦娘子不用担心嫁到李家了。”
陆锦听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些许恼火。
李家要定安伯府嫁女赔罪的事本就是假的,是她和伯父伯母想出的话术。
本想借机让东阳侯夫人开口让她进府,没想到周景云偏偏此时回来了,打断了东阳侯夫人的话
,连说都没说出来。
现在周景云已经和李大将军府亲自谈过谈好了,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就差那么一句话,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呢!
…….
…….
春月看着室内明亮的灯火,以及坐在桌案前看书的庄篱。
庄篱手里是拿着书,但视线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先前送世子离开,她就站在廊下看了很久。
后来进了屋子里,又坐在书桌前看了很久。
还是在看过去吗?
少夫人也才十六岁,哪有那么多的过去呀。
“少夫人。”春月上前说,“世子不回来了,你歇息吧。”
说到这里又悄悄看庄篱的脸色,先前没想到世子会特意回来陪少夫人吃饭,但也没想到世子晚上不回来。
夫妻久别归来,第一晚世子就留宿在外,做妻子的心里只怕不太好受。
“世子在外这么多年,肯定有很多事要跟侯爷说。”她忙说。
庄篱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她一笑,接过话:“世子回来必被重用,侯爷也要多交代一下如今的朝堂事。”
少夫人从来不需要安慰,春月笑了,看着庄篱去洗漱,她则在外一一熄灯,然后服侍庄篱上床,看着昏昏帐内庄篱的脸,忽地小声说:“奴婢看得出来,世子很喜欢少夫人。”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说的最羞人的话,说完脸通红,松开帐子飞一般跑出去了。
庄篱躺在床上被说的愣了下,旋即失笑。
怎么能看得出来周景云喜欢她?
看不出来的。
她和周景云又不是两情相悦结成的真夫妻。
夜风轻抚摸细纱帐,银色纱帐如水一般涟漪,庄篱看着帐子,想到当初站在后廊外,听着周景云的声音如涓涓流水传来。
“要在张择来查你之前,把她先从你身边摘去,如此才能更稳妥。”
“我与她成亲,让她做我的妻子,进我东阳侯府的内宅里,又换了一个身份,就能再隔断一步张择的追查。”
她当时在后廊下很惊讶。
庄先生在内也是惊讶:“景云,我知道你不会告密,所以才不隐瞒她的身份,但并非要请你相助,这件事,我还是那句话,我庄蜚子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但你不同,你——”
庄先生的话没说完,周景云的声音再次传来。
“先生,我亦是认为,蒋后乃豪杰。”
那一刻,室内的庄先生,后廊下的她都呆住了。
父亲被张择定罪蒋后党,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在与他人信件中写下“我认为蒋后乃豪杰”这句话。
没想到周景云原来也是“蒋后党”。
其实人在紧张的时候表情出错也是常有的。
这位新少夫人又年纪小,红着脸认错,或者掉眼泪,这事也就过去了。
大家也不过是笑一笑取个乐子,不会真揪着不放。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的确高兴。
诸人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位姐姐怜惜我失去父母。”庄篱接着说,看着那女子,“不过,不知姐姐是否读过老聃葬母这篇文?”
那女子神情微僵,她是识字,但书并没有读过太多,读书实在是无趣,但当着这么多人,期期艾艾不想答。
庄篱倒是没有非要她回答,又看其他人,接着说。
“母亲亡故后,老聃悲痛欲绝寝食俱废,忽又恍然大悟愁苦消解,饱餐一顿,倒头大睡,畅快无忧。”
“家将侍女皆感奇怪,问其缘故,老聃说母亲生聃,恩重如山,今母辞聃而去,聃之情难断。情难断,人之常情也。难断而不以智统,则乱矣,故悲而不欲生,今聃端坐而沉思,忽然智来,以智统情,故情可节制而事可调理也。”
先前如果说那女子被问的期期艾艾,现在则是满场人都懵了,有茫然,有不解,也有人坐直了身子,神情惊讶。
东阳侯夫人更是看着庄篱,忘记了说话。
一时间室内只有庄篱的声音娓娓道来。
“人之生,皆由无而至有也,由无至有,必由有而返无也。”
“人情未有之时与人情返无之后不亦无别乎?无别而沉溺于情、悲不欲生,不亦愚乎?”
“故骨肉之情难断矣,人皆如此,合于情也,难断而不制,则背自然之理也。背自然之理则愚矣。”
听她说到这里,有些双眼发直的薛老夫人再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她说什么意思?”
身边的女子这次听懂了,喃喃说:“她说,我们愚笨。”
这话让很多人神情怪异,是哦,适才她们鄙夷她提父母亡故不悲伤,现在她念了一堆说沉浸悲伤的人才是愚钝。
薛老夫人愕然恼怒:“你怎么敢这样说?”
东阳侯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要张口。
庄篱又先一步开口,对薛老夫人说:“老夫人,这不是我说的,是老聃,我在讲典。”
“老聃是谁?”薛老夫人怒问。
那年轻女子忙说:“是老子,是圣祖。”拉着薛老夫人胳膊,急声,“老夫人快别问了。”
说到圣祖,薛老夫人再没读过书也知道。
高祖皇帝立朝后追忆先祖,尊周朝的李聃为圣祖,还在各地建立圣祖道观供奉。
虽然对于老聃之学没兴趣,但在她眼里立观供奉就是神仙。
竟然是老神仙所说?
薛老夫人张张口,喝斥的话再也不敢出口,得罪神仙和冒犯皇帝,就算是皇亲身份也担不起。
只觉得脑子糊糊涂涂,怎么还扯上圣祖了?不是在笑这小妻子不知礼数吗?
四周窃窃私语也都停了,视线也不敢再指指点点,避开庄篱,眼神乱乱。
薛老夫人只能皱起眉头压着脾气委婉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可别信口论这个,这是父母生死人伦大事。”
东阳侯夫人先前也被说懵了,此时回过神,忙要开口“她…..”
“是,父母生死是人伦大事,如果不是别人提及,晚辈不会自揭伤痛。”庄篱再次先开口,对薛老夫人屈膝一礼,“我读书读愚痴了,只会讲典,多谢老夫人指教。”
所以是他们先不顾人伦大事,问她身世父母的。
那年轻女子抬手用扇子遮住整张脸扭过头去。
薛老夫人怕这女子再说出自己听不懂的话,一时也不敢再问。
东阳侯夫人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年纪轻不懂事,在老夫人跟前妄言了。”她说,仔细端详薛老夫人,关切问,“您身体怎么样?”说罢上前一步握住薛老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姐姐送信来,我急急赶过来,一进门看到这么多人,我真是差点吓死。”
说罢还环视一眼四周。
四周的人神情复杂,有不少人恍然,她们不知原委,只被薛老夫人邀请,说东阳侯夫人也会来,且带着新儿媳。
东阳侯府的新媳妇已经传遍京城,无奈藏在家中谁都不见,这次有机会见到,当然不想错过热闹。
只是没想到薛老夫人是打着生病的旗号把人诓来的。
虽然爱看热闹,但这种热闹也怪尴尬的。
且热闹也没看到,反而被这年轻的新媳妇讲了一通典,骂了一通愚痴。
此时此刻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其他人不说话,薛老夫人仗着年长,又有皇亲身份,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舒服罢了,是你姐姐大惊小怪。”
薛夫人在旁垂头喃喃道歉:“是我慌了神,吓到妹妹了。”
东阳侯夫人看着姐姐又瘦了几分的身形,将牙咬了咬,故作恼怒:“姐姐真是,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这话也算是指桑骂槐。
薛老夫人顿时又被气的冒火,她还没问什么呢,倒是先后被他们婆媳都骂了一顿!
但现在也只能装傻,反正今日见到人,解了好奇。
“景云当年常来我家,也是我当孙子看大的。”薛老夫人说,“如今终于有了新儿媳,我看一眼才放心。”
说罢再次看薛夫人。
“你可别薄待了,要把她跟大郎二郎的媳妇一般看待。”
口上说当孙子看待,却连个见面礼都不肯出,要薛夫人出,东阳侯夫人心里气的冒火。
薛夫人倒没有什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庄篱,眼神亲柔:“自是一般看待。”
庄篱收了礼物,恭敬道谢,不待东阳侯夫人提醒,让春月捧着礼物上前,给了薛老夫人身边的薛家娘子们,又给了薛夫人的两个孙子,一时间妹妹嫂嫂侄子舅母地称呼热热闹闹。
东阳侯夫人又看其他人:“我们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但既然长辈们恰好遇到了,也都见见吧。”
引着庄篱去见诸位夫人,既然说了长辈了,夫人们不得不送个见面礼,因为也是被薛老夫人昨日突然通知的,有的人准备了,有的人仓促没准备,只能摘下手镯钗环来送。
雪柳春月接礼物抱的满满当当,东阳侯夫人还不时打趣诸人两句“这镯子新打的吗?没见你戴过,你最喜欢的那支翡翠呢?黄夫人,你那珠钗是一对吧。”说笑着索要。
有跟东阳侯夫人关系好的夫人挽着她低笑“知道你不高兴,差不多行了,谁让你生的儿子好,大家都好奇呢。”
东阳侯夫人说:“哪有这样骗人出来的。”
说着瞥了眼薛老夫人,这次来虽然憋气,但适才薛老夫人被庄篱一通话说懵,愣是没再敢开口,没能像以往那样刻薄别人,还被庄篱嘲讽愚痴,且还不能还嘴……
想到这里东阳侯夫人就有些想笑。
这次来还来对了!
气死这老太婆!
周景云骑马走在御街,想着是直奔给宫门递牌子求见皇后,还是先去国子监,用学监的身份给皇帝递牌子,或者都见,先见皇后,再见陛下。
“世子。”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
周景云看去,先看到一队骁卫从皇城方向来,然后骁卫分开两列,穿着紫色官袍的张择骑马缓缓而来。
“世子是要进宫吗?”他笑眯眯问。
张择的笑总是带着几分诡异。
周景云点头,面对张择,坦诚一些会更好,他直接说明来意:“是,中丞,遇到你正好,能否劳烦你问问,适才宫里派人到我家——”
他的话没说完,张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打断他:“你家的事已经交到我手里了,不用再进宫。”说着招手示意周景云上前。
街边避让的官员听到张择这句“交到我手里”,都不由一颤,看向周景云的眼神又震惊又同情。
东阳侯世子刚回来就撞黑乌鸦手里了?完了完了完了。
周景云神情如常,看到张择招手毫不迟疑跳下马走上去。
张择脸上笑意更浓,从马背上下来,对周景云俯耳说:“你府上那婢女已经畏罪自尽了,尚未供出是谁背后指使诬陷你夫人,当然,人死了,案子也能查。”
只不过是小案,又是内宅事,怪无聊的,不如干脆看他人窝里斗更有趣。
张择笑眯眯将一卷文书拍在周景云手里。
“哥哥我卖你个人情,查还是不查,由世子你做决定吧。”
周景云将文书握住,对张择抬手一礼:“多谢中丞。”
张择哈哈一笑:“你我兄弟不用客气。”说罢上马,在骁卫的簇拥下而去。
街边的官员们这才围过来,有人跟周景云打招呼“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人担心问“怎么惹到他了?”更多的视线凝聚在他手里的文书上“出了什么事?”
周景云一笑:“无妨,有人举告家里一些小事,张中丞让我自己先查查。”
四周的人并没有因为他说得轻松就松口气,神情更加紧张“小事?张择手里小事也是要命的。世子怎么被他盯上了。唉,何止世子,我们哪个不被他盯上?”
周景云没有再与人闲谈,告辞上马。
“世子,去皇城还是国子监?”江云问。
“都不用去了。”周景云说,掉转马头,看向前方,“去定安伯府。”
…….
…….
定安伯夫人在室内坐立不安,不时看一眼天色,看一眼滴漏。
“也该差不多了。”她说,皱眉,“她不会收了钱不办事吧?”
陆锦在旁安抚:“也不一定今日就有结果,秦姑姑在宫廷多年,做事自有安排,伯母还是先准备好大妆,待听到消息立刻进宫,为那庄氏求情。”
定安伯夫人冷哼一声:“真不想去。”。
陆锦含笑说:“咱们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东阳侯府。”她从一旁桌案上拿起一个小锦盒打开,如果雪柳在场,就会发现,这个才是自己那朵绢花。
“庄氏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她自己想死,咱们不管,但东阳侯府咱们不能不管,那可是您的亲女婿。”
“这次也要让他知道,谁是真正的亲人。”
定安伯夫人长长吐口气,从袖子又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其内也是一朵绢花,只不过完好无缺。
当时雪柳说了庄氏损毁御赐之物,要去告,她自然也求之不得,立刻去安排宫里的人脉,这次非要庄氏死不可。
占据她女儿的位置,活该这个下场!
但陆锦拉住了她,跟她说了一个新计策。
让雪柳拿着假的去告。
皇后做的本就是最普通的绢花样子,遍地都是,要不然大家都没发现花蕊有奇巧。
“皇后不一定会认得出,会让人去东阳侯府搜,就算认出是假的,但雪柳的身份是庄氏的婢女,皇后多疑,肯定也会让人去搜搜。”
“而庄氏手里的确是没有绢花了,所以还是会被皇后问罪。”
“然后伯母您带着我去求见皇后,说庄氏的绢花是被我拿走了,我拿来借用一下,庄氏不知道。”
这样就能解庄氏危难。
当然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庄氏,而是让东阳侯府欠她们人情。
到时候,再让秦司宾当着皇后的面提一句许亲,皇后厌恶庄氏,一定会很乐意打庄氏的脸,亲自做媒将她许给周景云。
有皇后开口,再加上她舍身为庄氏,就不信周景云还能拒绝。
定安伯夫人看着锦盒里的绢花。
“我舍下脸跟人求来的。”她哼了声说,“这人情还不知道拿什么还呢。”
陆锦挽着她胳膊笑说:“您是世子爷的岳母,您的人情,世子爷随便拿出一点就足够还他人了。”
那倒是,当年两家刚做亲的时候,她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定安伯夫人看陆锦一眼,带着几分酸溜溜:“你可真是运气好。”
陆锦忙收了笑,带着几分哀戚:“是三姐姐的福荫我。”
可惜她女儿没福气,定安伯夫人恨恨,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侄女总好过那个外人庄氏,拍了拍陆锦的手,不咸不淡说:“你知道就好。”
两人正各怀心思说话,婢女瑶琴急急忙忙冲进来:“世子,世子来了。”
定安伯夫人和陆锦愣了下,周景云怎么来了?
…….
…….
“在东阳侯府盯着消息还没有吗?”
“有了,说是看到宫里来人了,但很快又走了。”
“怎么走的?抓走了庄氏吗?”
“没有——”
“然后就是世子出来了,往皇城去了。”
再然后就是到她们家来了?
来她们家做什么?难道去皇城给庄氏求了情,又来找她们帮忙?定安伯夫人心神不宁地想着,脚步都有些乱,差点崴脚,还好陆锦搀扶着她。
“伯母,虽然我们原本打算到皇后跟前如此行事,但在世子跟前也可以。”陆锦低声说,“总之让世子知道我们的好心就好。”
话虽然这样说,她也心神不宁,待走到门口,看着坐在厅内,脸色平静的周景云,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定安伯拉着脸抱怨,“来了也不说话,你来摆什么脸色。”
周景云不理会他,看着走进来的定安伯夫人。
定安伯夫人看着他挤出一丝笑:“景云来了——”
周景云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笑,更没有起身施礼,丝毫没有往日那般端正有礼。
定安伯再忍不住气恼:“怎么?李家的事你帮了忙,就来我跟前摆架子了?”
周景云淡淡说:“伯爷既然记得李家的事是我帮了忙,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能害人吧。”
本要坐下的定安伯夫人顿时站起来,颤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害你了?你可别血口喷人。”
周景云看着她:“怎么害我,伯夫人心知肚明。”
陆锦一咬牙上前:“姐夫,是不是雪柳出事了?”说罢,转身对定安伯夫人喊,“伯母,她说跟父母去相亲看人家,难道是骗咱们的?”
定安伯夫人看着陆锦的眼色,但情绪根本转不过来,一时间又是慌又是怕又是伤心,想说两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定安伯的确不知道,看着情况不对,不解问。
“姐夫,不管雪柳做了什么,都跟伯父伯母无关,你——”陆锦流泪说道。
“住口。”周景云看向她,说。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或许是冷冷的眼神,让陆锦咽喉宛如中了一箭,顿时卡住了声音。
以前周景云虽然不亲近她,但从未这般态度。
“你们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周景云说,视线看向定安伯夫人,抬手将那卷文书拍在桌子上,“雪柳的案子,张择已经接手了。”
听到张择两字,定安伯夫人的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噗通一下歪倒在椅子上,撞得桌案哗啦响。
陆锦也面色煞白:“怎么,怎么到了他手里。”
这点小事皇后罚了庄氏就可以了,毕竟还有东阳侯府的面子,怎么就到了动用监事院的地步?
到了张择的手里,那可就糟了。
张择查案,没事也要被剥下一层皮看看,更别提,她们还真的有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定安伯颤声喊,看着定安伯夫人和陆锦的样子,知道必然是有事,他忙紧接着喊了句,“我不知道,跟我无关!”
不过厅内没人回答他。
定安伯夫人看着周景云,颤声说:“景云,看在三娘的情分上……”
周景云点点头:“就是因为三娘,我从张择手里拦下了。”
定安伯夫人一口气缓过来。
陆锦掩面落泪:“姐夫对姐姐的情分我们都知道。”
“既然你们知道我对三娘的情分,知道我周景云对妻子深情。”周景云淡淡说,“那,你们怎么还敢如此对待我的妻子?”
前一个妻子是说的陆三娘子,后一句里自然是指如今的庄氏。
陆锦掩住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伯爷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看看监事院的文书吧。”周景云说,“上面涉及的人,伯爷应该都不陌生。”
定安伯颤抖着手去那文书。
周景云的手又拍在其上。
“虽然我从张择手里拦下了,但张择行事难捉摸,伯爷带着家人回老家避一避吧。”他说。
避一避?什么意思?
定安伯夫人流泪喊:“你,你要把我们赶出京城?”
周景云不看她,只看着定安伯:“如果真再有事,我的情分也挡不住监事院的刀。”
说罢站起来向外走去。
“周景云,你——”定安伯夫人捂着心口喊。
走到门口的周景云停下脚。
定安伯夫人的声音又顿时停下。
周景云视线看着定安伯。
“还有。”他说,“虽然我靠着人情把案子拦下了,但伯爷还是准备些金银送去,张择不抓人可以,东西从来不走空,你莫坏了他的规矩。”
说着又看定安伯夫人。
“还有伯夫人,你那位远亲,只怕也要再打点一下,你今日托她告别人,小心她明日告你。”
定安伯夫人脸色煞白捂着心口噗通跌到椅子上。
定安伯的脸色亦是煞白一片。
刚给李大将军送了一大笔钱财,又要给人送钱,家底这次真要掏空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倒霉啊。
他抓起周景云扔下桌子上的文书,低头看。
周景云没有再停留走了出去,听得身后两声清脆的巴掌响。
“你们两个蠢货——”
身后仆从乱乱奔来,随着周景云走出去,他们急急关上大门,将喧闹挡在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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