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年的深秋夜。文工团正在礼堂演出。再次被抢走首席位置的许修文,苦涩地来到指导员办公室。“报告,我申请转业离开文工团。”指导员很惊讶。“小许,这事你跟叶总商量...
985年的深秋夜。
文工团正在礼堂演出。
再次被抢走首席位置的许修文,苦涩地来到指导员办公室。
“报告,我申请转业离开文工团。”
指导员很惊讶。
“小许,这事你跟叶总商量了吗?她马上要调到总部去,那边乐团正好缺个首席,你可以站上更大的舞台了。多好的事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好福气呢。”
更大的舞台?
许修文心中一片涩然。
他苦练半年的曲子,今天首次汇报演出,首席却换成了刚入团的师弟唐致远。
做出决定的,正是给他好福气的妻子叶清霜。
思及此,许修文坚定道:“不用跟她商量了,我还要申请强制离婚。”
隐约的音乐声从礼堂飘来,指导员明白过来,表情惋惜。
“唉,当初叶总对你多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手续一个月能办好,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夜凉如水,许修文脚步沉重的往家属院走去,往事袭上心头。
五年前,文工团汇报演出《红珊瑚》,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亮相。
初登大舞台,他有些紧张,当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叶清霜,女人穿着件修身的军绿色风衣,身材姣好,肤若凝脂,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冷冽,让人过目不忘。
一曲结束,他发挥失常,正为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不好有些沮丧,可没想到坐在中间的叶清霜却突然起立,弯着眉笑意晏晏的带头给他鼓掌。
随即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许修文愣愣看着这位传说中最年轻的一把手,看着她清冷美丽的脸,一时间心跳如鼓。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偶然的插曲,谁知散场后,叶清霜去后台找他。
女人站在他面前,一笑起来,温柔如水。
“许修文同志。”
“叶、叶总好。”
“不要紧张,你今天演奏得不错。我记得你们团还有一曲《比翼双飞》吧,下次汇演,你演奏这个怎么样?”
虽是问询,但叶清霜发话,自然是一锤定音。
他表演完《比翼双飞》的那一天,叶清霜穿着修身的白色风衣举着鲜红的玫瑰上台。
“许修文同志,请跟我结婚。”
她如霜如雪的眸子难得有些柔和,恰如山巅高不可攀的白雪消融,一路蜿蜒流淌,直抵他的心。
许修文从宿舍搬入了家属院那幢俄式风格的独栋小楼,一时间人人羡慕。
叶清霜平日里性子冷淡,看起来那么的遥不可及,不可亵渎,夜间却主动得似一团火。
她总是一边热烈地吻他,一边用柔软的指腹摩挲他的眉眼。
她还爱看他演奏《比翼双飞》,目光炙热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那些时刻,许修文深信他们是相爱的,也相信这份爱会让他们相伴一生。
直到,叶清霜的初恋唐致远回来了。
“当初我就说那个姓许的孤儿只是长得像致远,根本不上台面,可你非要跟他结婚!现在致远这个正主回来了,姐啊,你要怎么办?”
那日,许修文正要进屋,便听见里面响起小舅子叶建章的声音。
“我没想到......致远会回来。”叶清霜的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清霜,过尽千帆我才意识到你的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
陌生的男声哽咽不已。
许修文从窗外望进去,恰好看到唐致远握着叶清霜的手,默默垂泪。
叶清霜不但没有闪躲,反而温柔地揽住他的肩头,软声安慰:“都过去了,别难过。”
看清男人的脸时,许修文如遭雷击。
唐致远真的和他很像,而最像的,是叶清霜迷恋着的眼角眉梢和唇。
她身旁是唐致远,怀中抱着他的女儿豆豆。
唐致远半倚在叶清霜身边,微微一笑。
“抱歉修文,昨天是豆豆缠着清霜不让她走,她才留下来的。谁让她对豆豆总是有求必应呢?豆豆实在太喜欢她的叶阿姨了。”
豆豆立刻大声纠正:“才不是阿姨!明明是叶妈妈,我一直是这么叫的呀,叶妈妈说了,我就是她的女儿。”
小孩下意识搂紧了叶清霜的脖子,充满敌意地看着许修文。
唐致远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语气却故作无奈:“清霜就是太宠她了,修文你别介意,就当童言无忌。”
他以为许修文会如过去般难过,甚至失态。
谁知他只是淡淡点头:“好,我不介意。”
叶清霜看着他不吵不闹,心头闪过一阵怪异感。
“你们刚才说什么家人?”
她忍不住又问。
“还有,你手上怎么拿着条子,是要去哪里?”
许修文随口道:“替别人拿的。”
指导员见他没说实话,不禁挑眉。
可一看叶清霜和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只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叶清霜莫名松了口气:“也是,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什么家人,拿了条子又能去哪里?”
她吩咐起指导员。
“你给唐致远同志批个条子,时间和路线,跟我明天起调研的安排一致。”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指导员都有些无语了。
叶总竟然当着自己爱人的面,要带别的男人出去调研?
叶清霜是他的上级,指导员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着照做。
但他有种强烈预感,叶清霜一定会后悔的。
“好耶好耶,能出去玩了!”
豆豆开心地拍着手,向后仰去。
叶清霜眉眼带着浅笑,轻柔地扶稳了她。
她望向豆豆那满溢喜爱的眼神,让许修文心头一涩。
许修文很喜欢孩子,一直盼望能跟叶清霜有一个孩子。
可她总皱眉拒绝:“我工作太忙,上升空间那么大,哪有时间生孩子?而且我也不喜欢小孩。”
如今看到她对豆豆的宠爱,许修文明白过来,叶清霜大概,只是不喜欢跟他有小孩。
叶清霜注意到许修文满脸的失落,犹豫片刻,冷脸开口。
“致远是自由自在的性子,之前又吃了很多苦,我带他出去转转,你别多想。”
许修文却笑了笑,神色淡淡:“理解的,纯洁友谊嘛。”
叶清霜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喊住许修文。
“我明天才走,晚上我早点回去
陪你吃晚饭,你做几个好菜等我。”
许修文“嗯”了一声,平静离开。
到了文工团后,许修文找了一间乐器室,沉下心练习了起来。
他是一个认真的人,哪怕要离开了,最后的时刻也不会松懈。
许修文练出一身薄汗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唐致远,他身形奚落,像是看一个吊梁小丑。
“你还挺能忍,清霜在我家过夜,连调研都要带着我和豆豆,你真的不介意吗?”
他的语气刻薄无比,一改在叶清霜面前的温润模样。
许修文淡淡道:“我介不介意,关你什么事?”
唐致远冷笑。
“当然关我的事,你不过是我的替身!清霜马上要调到总部,前途无量,你配不上她!那天电话里,我可听到你提离婚了,既然都说出口了,就赶紧离开,给我腾位置!”
“如果不呢?”
“你也配说不?你信吗,叶清霜以后都不会再碰你!我会尽快让她怀一个孩子,到时候,她便会甩了你,跟我结婚。”
许修文苦笑,自从一个多月前唐致远回来,他和叶清霜就没有夫妻生活了。
原来才一个多月啊。
可他却觉得好似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而痛苦。
那一个个所谓革命友谊的晚上,她真的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吗?
想到这,许修文觉得一阵恶心,胃部逐渐痉挛,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吐的冲动。
心慌的感觉袭来,许修文一阵惧怕。
他曾经受过很大的刺激,得了抑郁症,症状之一,就是会痉挛和呕吐,症状严重,还会自残。
和叶清霜在一起后,在她一次次热情的亲吻和注视中,他感受到了被爱被需要,一点点好转。
叶清霜曾陪着他去检查,握着他的手说:“修文,等你彻底好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没想到,如今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许修文不由苦笑,想起自己很快就要走了,看来,他注定是等不到那份礼物了。
“文工团有人去探亲,带回来的。”
许修文淡声道。
“你快把这些给我,全都给我!”
豆豆指着糖大声说道,奶声奶气都掩饰不住命令语气。
唐致远的目光也在围巾上流连,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叶清霜见状,不假思索道:“喜欢吗?那便给你们吧。”
过去也是这样,家里的任何东西,只要他们看上了,叶清霜就会大方地给出去。
许修文一旦反对,她就会责备地说:“又不值几个钱,你怎么跟个小市民一样斤斤计较?”
可是对许修文来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感情,是他饱含着心思布置起来的家。
把家里的东西拿给外人,久而久之,这个家就残缺了。
这一次,许修文没有忍让。
这些是他买给家人的,他不会给别人。
他直接将奶糖和围巾都放到行李箱里。
“这些是我的,你想给她们,可以自己去买。”
他拒绝得不留情面。
叶清霜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发怒,她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
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愧疚。
“月底才去总部,你......这么快就收拾东西了?”
许修文顺势“嗯”了一声。
叶清霜有些艰难地开口。
“是这样的,这次我调去总部,那边文工团有个首席的位置,是留给我家属的。”
许修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当初指导员听说他要放弃大好前途去转业,才会觉得惋惜。
叶清霜回避地别过头。
“我考虑过了,这个名额还是给致远吧。他一个人带着豆豆不容易,我先带他过去,也能有个照应。至于你,就先留在这,以后找机会再让你过去。”
以后?
可是叶清霜,我们没有以后了。
许修文自嘲地想着,心底终归是有些酸涩的。
他全心全意爱了这么久的人,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
“好,你们先去吧。”
见他如此干脆,唐致远愣了愣,随即开口。
“修文,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别回头找清霜不痛快,又或者我们走了,你再抱怨,对他的影响不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奈何叶清霜就是吃这一套,她望向许修文的目光带着警告。
这时,许修文想到需要签字的离婚申请书。
“好,我这边写一份声明,声明我是自愿把这个机会让给唐致远,这样就不会惹非议了。”
他转身进了书房,飞速写了一份声明。
又把两份离婚申请书放在下面,这才拿给叶清霜。
“一式三份,一份你带走,一份我留存,还有一份放在指导员那。这样,你们就是名正言顺了。”
叶清霜又有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吵闹?
为什么他那么通情达理?
叶清霜犹豫地握住笔,看向那份声明书。
字如其人的清俊,内容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下意识就想翻到下一页。
许修文的心一紧。
“清霜,快签吧,豆豆困了。”
唐致远催促起来。
他也觉得蹊跷,但这事对他有利,他便要促成这场签字。
豆豆开始揉眼睛,喊着“我要叶妈妈哄我睡觉觉”。
叶清霜不再犹豫,匆匆签字。
放下笔,她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头也不回地抱着豆豆离开了。
她走后,许修文在两份离婚申请上签了字,拿去给指导员盖了章。
手续全了。
从此,便是大路两边,分道扬镳。
后面的日子,许修文很平静地为最后的汇演做准备。
离开前,有一场大汇演。
许修文第一次尝试了乐曲编排,他知道,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他只想不留遗憾地完成它。
这日,许修文正在练习,乐团队队长喊他。
“小许,指导员让你去山坡那找他,你快去吧。”
许修文虽然奇怪,可队长平时人品不错,他不疑有它,匆匆赶过去。
山坡下是一条河,昨日天气骤降,河面凝结了一层冰,闪着寒光。
“指导员?”
许修文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坡上喊了一声。
便听到底下传来轻笑。
“你还真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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