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辰闷声道了谢,转身又去接婢女送来的饭菜。天色将晚,旁系叔伯都到了场。老夫人坐在上首,江景辰和沈清欢坐在一起,旁侧便是兄长沈从文。“这次欢欢南夷一战,又给府中...
江景辰闷声道了谢,转身又去接婢女送来的饭菜。
天色将晚,旁系叔伯都到了场。
老夫人坐在上首,江景辰和沈清欢坐在一起,旁侧便是兄长沈从文。
“这次欢欢南夷一战,又给府中增光,朝廷的封赏,大概过几日就要送府上来。”
“如此喜事,若老将军在,别提多高兴了!”
八仙桌之上,大家推杯换盏。
江景辰没喝多少,反倒是沈从文被偏房的伯父连番灌酒——
“你啊,本是给清欢配的娃娃亲,就因这身子骨不争气,才让清欢另择良胥,天意弄人哟。”
伯父出此一言,饭桌上的气氛凝滞。
沈清欢英气的脸骤然一沉,夺过了沈从文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嘭’的一声,将杯子杵在桌案。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也就是说,若大哥身子骨硬朗,这将军府的赘婿,都轮不到江景辰来做。
他的心只是稍微抽疼了一下,便罔若未闻般,默默往嘴里扒着米饭。
家宴结束,江景辰送叔伯们到了府外。
回过身,就见月影星疏下,女子着束口的红衣,月光在她脸上镀了层清冷的色泽。
她一声不响站在院门前,不知道等了江景辰多久。
江景辰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夫君是何不快?莫不是他们多嘴......”
沈清欢没说完,就被江景辰牵了牵嘴角打断,“我哪有什么不高兴的,饮醉后的胡言乱语而已。”
后半场,沈清欢挡下了沈从文所有的酒,这会儿,她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江景辰极其安静,回到扶苏阁的路上,只能听到二人清浅的脚步声。
闰生掌了灯,江景辰迈进门槛时顿了顿,“今夜还是分房睡吧。”
新婚后他们还未曾同过房,没几日,她就领军出征。
成了亲,他的妻子还为沈从文守身如玉,也真算是情根深种。
话音方落,女子突然攥住了他宽大的袖口,“还说没生气? 我跟大哥的婚事作罢,并非家族所迫......”
江景辰不想知道缘由,不想听。
他只想离开将军府,离开她,顺便做一次成人之美的月老。
“夫人觉浅,我睡觉不老实。你舟车劳顿,自己歇着,安稳些。”江景辰不显山不露水,抽身进偏房。
他言到恰处,挑不出一丝破绽,却生疏得可怕。
回到偏房,江景辰唤来闰生,伺候上笔墨纸砚。
他执着狼毫笔,蘸取浓墨,遒劲的笔触一丝不苟的写下一行字——
休书, 小沈将军亲启。
来祭祖的人有二三十,扎堆嚼舌根的丫鬟,闲言碎语不断。
老夫人是老了,又不是聋子,当即声色俱厉呵斥道,“你们再敢背后编排,一个个去领五十大板!”
下人们住了嘴,但眼神交换间,讳莫如深。
江景辰回到祖坟前,沈从文带着哭红眼的沈清欢回来。
甭管是为了将军府的颜面,还是替江景辰做主,老夫人都必须问明白,“你们二人擅自离去,孤男寡女独处,像什么话!”
沈清欢面对老夫人的怒火,不以为然,“母亲,他是我兄长,至亲之人共处,有何不妥。”
以前江景辰也觉得此话毫无疏漏,可他亲眼看着他们浓情蜜意,难道还有假么?
但他而今,不在乎。
不等老夫人震怒,江景辰通情达理地开了口,“时候不早了,敬香跪拜,抓紧下山吧,这山头风大。”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两情相悦,命运弄人。
回到将军府,江景辰如往日般善后,有些累了,便坐在厅堂的黄梨木椅子上。
本打算小憩一会儿,谁晓得稍稍闭上眼,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什么。
江景辰一惊,睁开眼,就见女人瓷白的手揪着薄毯一角,顿在他下颌处。
沈清欢的手迅速缩回去,抿了抿嘴角道,“这里凉,回屋睡。”
江景辰愣神了好半晌。
沈清欢行军打仗,不乏细心。
到底是个姑娘家,前世稍微示弱,江景辰就以为,她心里是有自己的。
不经意的,江景辰见沈清欢拇指上套着枚玄铁扳指,镂空雕刻的花样。
那应是大哥常佩的,又或者,沈清欢做了个成双成对的款式?
江景辰坐直了身,看向厅堂里的一些祭祖杂物,“我收拾完这些就回去,夫人不必管我。”
“我来。”沈清欢说罢就有了动作,一如她在春草堂,帮衬疏通水渠那般勤快。
江景辰想说不用麻烦。
祭祖时她和沈从文独处之事,不必在意他的感受。
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那就麻烦夫人了。”
天色渐晚时,母亲身侧的老嬷嬷到了扶苏阁一趟。
在扶苏阁摆上一桌子的美食。
牡丹酱鱼,百鸟朝凤,海参杂烩......
这些食材,哪怕是在隆恩正盛的将军府,也算得上珍稀。
老嬷嬷千叮万嘱,让江景辰等着沈清欢一起用膳。
江景辰深谙,这是母亲等不及了,不得不用非常手段,着急抱孙子。
上辈子江景辰就是这夜,和沈清欢水***融,有了孩子,互相蹉跎了五十年。
江景辰面上答应,转瞬就吩咐闰生,“去将大哥请来。”
“大哥无事就好,明日祭祖,穿厚实些,当心着凉。”江景辰不再逗留,看样子,这里根本不需要他帮衬。
离开时,他又看了眼满身是泥的沈清欢,她从始至终都没发觉江景辰来过。
入夜里,天还是阴沉沉的。
扶苏阁内,女子沐浴更衣后,不自觉走到了偏房。
这一天都不见江景辰人影,沈清欢心里怪怪的。
总觉得相公哪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寝卧的门缝漏出烛光,她着手推门,竟发现门从里面锁住,推不开。
“夫君?”
沈清欢试探地唤了声,但屋中毫无动静。
江景辰听到推门声,也听到了沈清欢喊他,他没应,不多时,脚步声就远了。
他一生和沈清欢相敬如宾,若非她奄奄一息时,始终放心不下的是沈从文,他还傻痴痴的认为,自己虽然入赘,却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满朝唯一的女将,撑起南诏的一片天。
试问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如此飒爽的姑娘?
烛台下,他翻着账目,自顾自地笑着。
原以为沈清欢就是性子内敛,而今却明白,所嫁的人非心上人,要她如何推心置腹?
自打沈清欢归家,江景辰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祭祖事宜繁多,老夫人年迈,大哥体弱,府中事自然由他全权操持。
沈家祖坟在京郊的云露山。
下过雨的山头,满是泥泞。
江景辰清点贡品,分发香蜡纸钱,手把手的杀鸡,宰羊。
正忙得晕头转向,不知是谁问了嘴,“怎么不见少将军?”
“长公子也不在。”
江景辰这才惊觉,两人上了山后就没了影。
“还不去找!”老夫人坐在墓碑前的太师椅上,裹着嵌玛瑙的抹额,拐杖狠狠一杵,老脸像颗干瘪的南瓜。
小厮瑟瑟发抖,指着后山道,“奴才刚瞧见,少将军和长公子去那头了。”
江景辰记得,祭祖快结束的时候,沈清欢才陪着沈从文回来,说是四处走走看看,他从没乱想过。
“我去找。”江景辰放下手中的活计,沿着小厮所指的方向寻去。
起初山道上脚步杂乱,越是往山背走,两人亦步亦趋的脚印就越清晰。
秋叶似火。
就在树影间,他的妻子依偎在男子怀里,泪眼模糊。
沈从文静静的抱着她,似乎在低语些什么话安慰。
江景辰远远地窥探这一幕,预料中会因此而痛心疾首,但此刻秋风掠过,他的心如秋风一般沁凉,坦然的接受沈清欢不爱自己的事实。
他不曾打扰,默默退走。
但不知怎地,闲话就这么传开来。
“少将军和长公子青梅竹马,要不是长公子那年坠江,染病不愈,少将军也不必韶华之年,做什么巾帼花木兰,披甲上阵。”
“要说还是长公子和少将军登对,姑爷出身微末,为了三斗米折了腰,大老爷们儿倒贴将军府,说穿了,就是没脸没皮之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