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意了吗?”她声音颤抖,有些沙哑。-诊所内。林雾声坐在长椅上,双手摊开,低垂着脑袋。眼前出现一双高定皮鞋,擦得锃亮,裤脚纹路走向清晰利落,充满了精英感。林雾...
“你满意了吗?”她声音颤抖,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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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内。
林雾声坐在长椅上,双手摊开,低垂着脑袋。
眼前出现一双高定皮鞋,擦得锃亮,裤脚纹路走向清晰利落,充满了精英感。
林雾声头埋得更低了,准备将手往后挪,手指却被他托住。
她略微抬眸,看到谈则序在打量她的伤口,眉间微蹙,唇线绷直。
曾经她无数次从这个角度看到专注的他,无论是做题还是看书,眼里永远都是少年人的火热力量。
这时的谈则序,神色要更成熟许多,多了深不可测的意味,似附着了一层霜雪。
他的手指微凉,指腹触碰时,林雾声不由得后撤,又被他捉住。
而后就见他蹲下,拿起清洁的棉签,替她剔去掌心的灰尘,冰凉触感和细微的疼痛袭来。
林雾声状若镇定说:“叫医生来就好了。”
谈则序看不出有多耐心,情绪冷淡,拿起碘伏涂抹在伤口上。
“医生没空。”
他没有胡诌,诊所来了许多流感患者,两位医生都在忙着给病人开药输液。
林雾声难耐地承受了这一切,在他包纱布时,拉扯到伤口,她咬着唇低微吸气,硬是一声都没吭。
谈则序去看她,动作轻缓了些,却依旧淡漠着。
再垂眸,瞧见她被裹成粽子似的手,低嗤一声:“你还真不怕死。”
林雾声现在缓过来了,当时情绪上头,也没顾得上那么多。
其实刚跳车时,就已经后悔了,被吓得泪失禁,被送来诊所的路上都惊魂未定。
她觉得不爽,细细回想,跳车的举动无疑是他那句“装什么”。
“我无非就想表达,不想坐谈总的车。”
此话一出,包裹纱布的力道重了些许,她差点惊呼出声。
谈则序漠然帮她包扎完,站直了身子,又从柜台拿了什么,扔到她座位身侧。
林雾声瞥眼看,发现是一盒暖宫贴。
令人震然的是,他知道这是她经期,他怎么看出来的?
她突然回忆起,今下午在会议室,她洒掉的那杯茶,里面泡了几片姜,难不成他细致入微到这种地步?
谈则序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嘴上从不愿意吃亏。”
他看过来,继续道:“究竟是不想,还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你比谁都懂。”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听得她心跳停跳半拍。
谈则序没说错。
她不过是潜意识里认为,谈则序拿她毫无办法。
所以壮着胆子,一次一次在他眼皮底下放纵,上次买醉是,这次跳车也是。
终究她也掉入了世俗的陷阱,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掌握主动权。
林雾声拿起那盒暖宫贴,放进包里,顺势掏出两张钞票,起身置于柜台上。
她声音干脆, 像是斩断情愫的利剑。
“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手段,我实在不知道谈总要做什么,自然得警惕一些。”
“少拿你那腔调搪塞我,”谈则序笑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警惕就是自虐。”
“……”林雾声和他说不明白,她扭头就走。
诊所临江,她左右扭头,找不到方向,大脑又因为刚才和他对话发了热,她索性过街,来到江边,沿着绿道往下。
谈则序在她身后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跟随,步履不急不慢,但眼神始终停在她后背。
两人距离不大,明眼人都能看出点东西。
更像是小情侣吵架后的冷战阶段,叫人脑补出一大部恋爱电影。
林雾声被风吹得肩头发抖,思绪混乱时,回想到了高中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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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则序下意识扭头,见到主席台上,她大咧咧坐在边沿,双腿晃动,两手扩在脸颊前,做喇叭状。
见他望过去了,她不知怎的,偏了偏头,然后把脑袋垂下,似是害羞地笑。
谈则序无比茫然,她表现得太主动了,身边的人都在起哄。
“则序,这是谁啊,怎么最近老跟着你?”
谈则序抿唇:“不知道。”
知道她的名字是在几天后的傍晚,他在实验室做实验,准备竞赛的东西。
实验室在一楼,窗边就是花园。
他的思绪被轻叩声打断,抬眸,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个她。
她无所顾忌冲他笑,身后就是一片小树丛,实验室的窗户比较高,她更像是爬上来的。
谈则序内心大呼麻烦,她又来了。
教室里人的人都埋头做实验,唯独他这边频频被打扰,介电常数测得失灵,无可奈何地扭头去,她正对着玻璃窗哈气。
一片白雾中,她手指描摹而上,慢慢写着什么,然后,在最末画了一张笑脸,又涂了一个爱心。
她写得非常认真,在他转头打量时,她都不知情。
完成整个“大作”之后,她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不经意抬头,与他目光相接。
她蒙闪过一瞬诧异,但很快被灿烂笑意替代,这时,实验室已经有人好奇这边的动静,抬头瞧过来。
女生丝毫不避讳他人的打量,灼灼目光对上他的视线,指了指那串字。
“诶,那个同学!”老师瞧见了,吓得不行,已经一大把年纪,拄着拐杖颤巍地指着她,“怎么爬那么高啊!快下来!”
她应该是被突然出现的老师吓到了,兔子见了鹰似的,大叫一声,掩面而逃。
谈则序眼见一抹白色校服的身影很快窜入花园中,躲躲闪闪就不见了。
空留教室里一阵揶揄促狭的笑声。
谈则序再次感到头疼,扯过窗帘,准备把窗户掩上。
他不甚关心她写了什么,但还是从那排歪歪扭扭的字迹认出了三个字——
林雾声。
字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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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距家需要四十分钟,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辆仪表盘的声音啪嗒啪嗒。
谈则序在旁边,她无所适从,好比一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像被控制了。
她只能勉力维持一个动作,那就是僵直着身子,尽可能往车门边靠,和他拉开距离,然后维持原状,一动不动似王八。
动作姿势局促不安,但思维却出奇活泛。
林雾声脑子里凭空钻出个想法——感谢这辆后座宽敞的车,让她四肢有了安放之处。
雪天路滑,车走走停停,她眼见着窗外的树枝一点点被白雪覆盖,形成松松白塔。
空气里的香气过于宁淡安神,配合着车载空调,熏得人昏昏欲睡,她保持着这个动作过久,很快便被倦意席卷。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入睡,可时间已经扫过零点,白天忙了一天,整个人都陷入绵软困乏中。
她敌不过困意,不知道与之交战了几个来回,最终缴械投降,额头抵在窗前,浅浅睡去。
等到再次睁眼,她思维回笼,意识到什么,猛然惊醒,坐了起来。
自己身上披着大衣,车里空空如也,发动机还未熄灭,暖气丝丝缕缕。
林雾声急忙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彻底清醒,从车窗往外看去,正是自家那栋楼外的巷口。
找到手袋,拿出手机,已经快到凌晨两点。
她急忙推门下车,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鞋跟几乎要陷入进去。
天空无声无息飘着白,四下阒寂无人,只有一盏高挂的路灯。
脚下松软,林雾声不太稳当地走了两步,看到沉默屹于车边的那人时,身型一乱。
谈则序自然地靠在车边,比之前慵懒一些,他正好低头衔烟,睫毛微垂,一手笼过火苗,在烟尾轻轻一扫,灼烧开来。
火苗映照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裁出一片昏黄光影。
在他呼出第一口青雾时,飘渺升腾中,他的容颜看不真切,有几分亦正亦邪的魅惑。
大概是注意到她,他两指夹着烟,看了她一眼,冷漠无视掉,又抬起手,含过滤嘴。
这种做派有些理所当然,林雾声怔愣片刻,不知道怎么定义面前的场景。
面前的谈总,和记忆里的谈则序,虽然面容还相似,但气质早已截然不同。
如果放在八年前,她难以把一身校服穿得纤尘不染的谈则序,校园里风光霁月的谈则序,和面前气场强大、经世入世的谈总联系在一起。
她倒也说不清楚哪个他更好,只是又被直观提醒——他们都变了。
林雾声拢上几分酸楚,但很快掩饰下来。
她扯起一抹笑,拿出了应酬时的笑容,对他说:“谢谢……谢谢谈总,送我回来。”
这两个字讲出口时,有些生拗,她率先晃了神,露了怯。
谈则序没吭声,自顾自抽烟,身后风雪飘飞,他整个人被笼上一层难以接近的气场,让她站立片刻,无法镇定。
时间的流逝再次长到令人心慌的地步,她近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不敢看他。
她刚才没忍住偷偷抬了眼,又很快垂下脑袋。
现在的谈则序,比多年前感觉更高大了,脸上五官没怎么变,上乘的骨相和皮囊,给人空中楼阁般精致,让她觉得他很远。
很远,所以一旦四目相接时,她止不住怅然。
林雾声拉了一下肩上的外套,低垂着头:“我就不打扰谈总休息了,回见。”
谈则序碾灭了烟,声音染上低沉,隔着风雪,又有些清冷,“为什么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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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年,林雾声的生活可谓是从天上到地下,她也没觉得丢脸。
因为这是在无人知晓的他乡异地,羞愧感不来自陌生人,生活给她什么,她厚着脸皮笑嘻嘻迎头扛下就是。
可现在面对的是谈则序。
以前林雾声被宠得无法无天,有很大部分来源于他。
优渥的家庭条件是她骄纵的资本,谈则序带给她的偏爱,则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他干净校服上,是她放肆的口红印,筋骨分明的手腕系着她昭示主权的皮筋。
不想写的作业本和练习册中,悉数都是他的笔记。
他家庭条件不好,但从不吝啬为她花钱,奖金全都拿去给她买礼物,哪怕这些她已经有过不少类似的。
她表示不需要他花钱,他也说:“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现在被他接二连三撞见窘境,林雾声花了多年编织的一场自我麻痹的梦,被他一举击碎。
林雾声明白,现在的感受叫做无地自容。
她其实可以解释,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来拿回我属于我的东西,是他欠我爸的,我找他讨债,之后这些钱我要给别人治病。
可话音在喉咙里哽咽盘桓一阵,她没了解释的欲望。
于是,她顺水推舟:“年纪大又怎样,能给我钱就无所谓。”
谈则序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广漠的黑夜,能吞没一切。
曾经对她恣意温柔的神色,早已找不见踪迹。
他语气轻蔑:“他给你多少钱?”
林雾声笑得无所顾忌:“谈总问价,也想包养我?”
“包养?”他几乎将这个词碾碎了说出来,声线冷漠,“你真看得起你自己。”
“那谈总别耽误我赚钱了,再会。”她起身,拎起放在一边的包。
谈则序拽过她的手臂,把她拉至身前禁锢住,抬起她的下巴逼问她:“你被几个人包过?”
林雾声被迫仰头,不知怎么的,回忆起曾经她抱着他,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
一丝嘲弄浮上心头。
她嫣然笑说:“有点多,不太记得了。”
被捏紧的下巴逐渐有火辣的痛感,谈则序因为她的这句话,力道失了控。
临近午间,咖啡厅人逐渐增加,附近已经有人打量过来。
谈则序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出去,他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将她并不绅士地甩在后座。
他也坐了上来,和她共处在狭小私密的空间内。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谈总,我比较提倡先钱后货。”她大着胆子说这句话,赌气的意味更多。
她发现谈则序这会儿脾气确实算不上好
,以前他不管多生气,也只会气自己,绝对不会对她动手。
谈则序抽出一根烟,直接在车内点燃,开了窗,手肘撑在窗边,时而含吸一口,目视前方,没搭理她,侧脸紧绷,压抑的气场弥散开来。
在车内吸烟,很容易留下异味,而且难以除去,林雾声两次坐他的车,觉得车内空气清新,所以车里吸烟并不是他的习惯。
现在更像他在疏解情绪。
“光天化日,谈总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吧?”她说。
谈则序自顾自吞云吐雾,片刻没说话,现在皱眉:“再说话,我不保证。”
林雾声闭嘴了。
他半根烟燃过,神色也如常了,冷静下来。
面对林雾声,他一而再再而三失态,连思考的能力都少了些许。
他才不信林雾声肯被包养,她那么要强一个人,谁能圈养得了她。
再者,她真被人包了,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可刚才他还是失控了,因为她嘴上从没吃过亏。
到头来,介意到不行的,还是自己。
她凭什么?
看看她那副表面堕落,其实内心骄傲到不行的样子,谈则序就很想……让她哭。
让她记住现在的屈辱,好感同身受,他当年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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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他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收费?”
“什么意思 ?”
“你跟我,我给你钱。”他看过去,言简意赅。
「跟」这个字眼,可算不上清白,甚至没几分尊重,用在这里,就是包养的意思。
他刻意这样说,视线追随她的表情。
林雾声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谈总愿意给多少?”
“你出价。”他抬了一下手,示意随便她说一个价钱。
谈则序注意着她神色变换,分明已经有些恼怒,却偏偏露出假笑。
他心底轻嗤一声,真会装。
以前的林雾声可不是这样的人。大小姐,你不是应该扬起高贵的头颅,蔑视所有人吗?
“那看在我们以前认识的份上,我给谈总一个友情价……”
话未说完,谈则序不屑一笑:“谁都能说以前,但你不配。”
打断了她的后续。
林雾声话音微顿,脸色依旧看不出破绽,可是细瞧,就能看到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仿佛再被他折辱一段时间,就真的哭出来,他也能如愿以偿,看到她的眼泪。
谈则序垂在一旁的手,轻拢了拢。
终究是舍不得……
他目光挪动,从她脸上移开,越过她的肩头,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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