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伤心?婉娘不就是死了而已,每个人都会死的。”殓婆噎住,“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也没能说明白为什么。我没太多耐心,径直往屋里走去。掀...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伤心?婉娘不就是死了而已,每个人都会死的。”
殓婆噎住,“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也没能说明白为什么。
我没太多耐心,径直往屋里走去。
掀开白布,婉娘赤条条的躺在凉席上。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青紫,到处都是啃咬的痕迹,分不清是老鼠咬的还是那些乞丐咬的,即便送到义庄冰了许久,伤口还是开始烂了,流出难闻的腐水。
我抿着唇:“太丑了。”
她自小就很爱美。
死成这幅样子确实不适合。
她会不高兴的。
一不高兴就会念叨我。
殓婆在我身后低低的哭泣。
那哭声就像是蚊子,嘤嘤嗡嗡。
我心浮气躁,冲她怒斥:“烦死了,不许哭!”
殓婆闭了嘴,瑟缩着脖子。
......
次日,七月初七。
天降大雨,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
直到第五天才渐渐转小。
让百姓忧心忡忡的事,干扰不到皇孙贵胄的闲情雅致。
四方阁每年一度的四方诗会,如期进行。
近来不宜饮酒作乐,少了不少娱乐项目。
爱哭的殓婆向我汇报,
说宁安公主也会前去参加诗会。
我收拾收拾,过来凑个热闹,打算看看这个安宁公主是个什么神仙人物,会让婉娘的未婚夫谢斐,对其言听计从。
来得有点早,并未看到特别的人。
我趴在靠近大厅的窗沿。
底下男女老少皆有,大多穿着素雅。
不少男人夏日爱穿细葛道袍。
白领宽袖,与我道服略有相似。
隔壁来了几个小娘子。
她们一进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们听说了吗?宁安公主今日会来。”
“听说了,咱们说话还是小心点,免得像朱家的小娘子那样。”
“朱家小娘子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我刚从舅舅家回来,只听说她病了。”
“什么病了,她是快要死了。”
“啊!”
“你们别吓阿颜。”
“我跟你说......”
听了她们的议论。
我才知道前几日茶馆里耳闻的后续。
“朱家小娘子酒后失言,指责谢斐在未婚妻受难没多久,便迫不及待尚公主,吃相实在难看,结果被有心人告诉给宁安公主,她便遭殃了。”
“不知怎么操作,朱家小娘子莫名冲撞了公主。”
“被公主府的护卫脱了裤子压在凳子上打板子。”
朱家小娘子不堪受辱,回到家里便投了井。
听完始末,被唤作阿颜的小娘子忍不住道:“可是,朱家小娘子说的也没错啊?”
哐当一声脆响。
我听到某种瓷器砸碎的动静。
隔壁骤然安静。
唯有咚咚咚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一道蛮横的质问响起:“她没错,难不成是本宫错了?”
紧接着隔壁房间被一脚踹开。
原来安宁公主来得比我还早。
女子的尖叫声,打断楼下的诗会。
不少人伸长脖子朝楼上看来。
他们不知看到什么,如波浪一般往两边退去。
一道黑影从隔壁窗口坠落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曼妙佳人砸在才子写字的案几上。
“你说你,什么时候伤人不好,非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对人动手!”
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说笑。
我抬眼望去,皇帝抬手轻敲安宁公主的脑袋,动作轻柔,像是抚摸。
安宁公主不乐意的嘟了嘟嘴,扭过身去:“哪能怪我,明明我什么也没做,突然就被人针对了,那些人张口闭口就说我是妖星,父皇不为我做主,我以后怎么出门?”
老皇帝摇了摇头:“出门做什么,近来也没什么热闹值得你出门。”
安宁公主一听就来气:“父皇说得倒是轻巧,外头到处都是风流剑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出名来刺杀我。”
“他们敢!”皇帝佯装生气,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安宁公主看出点什么,眼睛一亮:“父皇想到主意了?”
皇帝逗女儿逗过瘾了:“谢斐正好有个死了没多久的未婚妻,外头张口闭口都是妖魔鬼怪,我们干脆就说是鬼魂作怪,她死得凄惨有怨气也合乎情理,届时你和谢斐唱一出好戏,在法场把她送走,外头的议论便可平息。”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三言两语便理清根由,想出绝妙的应对办法。
我听完都不禁点头。
幸好今天跟着国师过来。
不然怕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们的计划都被我知道了。
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合计合计。
老皇帝突然冲我们看了过来:“国师觉得如何?”
我也跟着看向国师。
国师高深莫测的颔首:“事后还能让赶来的道友布置道场为百姓祈福。”
不愧是上京最如鱼得水的道士。
圆滑的话张口就来。
倒也不怪国师谄媚。
能宠出安宁公主这般性子。
皇帝能会是什么好东西。
安宁公主注意到我,明知故问:“这位是?”
我低声回话:“西洲三清观,妙清。”
“西洲!赶尸匠?”老皇帝打量了我一眼:“今年倒是来得早?”
我紧张的缩了缩脖子:“今年师兄赶尸被咬了,师父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临行前算了一卦,算到山门会有祸事,只得留在道观里收拾珍贵药材,吩咐贫道下山来送药。”
安宁公主斜睨过来一眼:“你师父既然算到会有祸事,怎么不前来报信?”
我畏缩着不知如何解释。
之前四方阁提醒,她非但不感谢。
还记很我提醒得不够早。
她眉目凌厉,气怒交加。
随手抓住点心碟子往我脑袋砸过来。
“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提前报信!”
“要不是你们办事不利,我何至于白受冤枉!”
我没有躲闪,像是呆住了一样,任由碟子朝我面门而来。
一只细腻白得莹润的手截住飞来的碟子,大太监冯海挡在我前面,温言劝导:“公主别生气,他们西洲三清观的药可是好东西,到时候让这位长老给你做些养肤的脂粉,对了,这位长老可会医术?”
我对上冯海的笑脸,识趣道:“小道略通岐黄之术,待驱邪仪式结束,愿以公主的名义为百姓义诊一月再回去复命。”
安宁公主冷哼一声:“谁稀罕!”
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她朝老皇帝笑得狡黠:“冯海都要护着她,看来他们三清观的药,便是让黑虎军一往无前的秘密,父皇我聪不聪明?”
老皇帝敲了她脑袋一记:“总是探听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转而看向我,审视的眼神充满压迫力:“朕也想知道,既然算到了,为何不提前汇报。”
我舔了舔嘴,紧张地回话:“家师算到了雨天,也看出有祸事发生的迹象,但不确定是什么祸事,只因祸及自身才有所感应,家师擅长赶尸制药,却不擅长命理算术,不敢舞弄到陛下跟前。”
国师接过话:“他们西洲三清观的赶尸匠,确实没有算学天赋,若不是因大水祸及他们,恐怕丝毫也算不到。”
这话倒是中肯。
道士大多对祸及自身的事有预感。
赶尸匠的几项秘法,早就被朝廷收编。
三清观会定期向朝廷缴纳各色药品。
算到这场雨的不是我师父,而是我。
我身份特殊,师父不让我下山。
此次机会,是我敲晕师兄得来的。
婉娘没能魂归故里,我得来护送她一程。
我父母早亡,自幼在乞丐堆里求生存。
即便平时心黑手狠不缺吃喝。
肉体凡胎也有扛不住的病痛。
感染风寒时,我被其他乞丐扔了出去。
躺在荒草堆里,面临生死危机。
我没有感到害怕,只是随手抓了一把草塞嘴里嚼。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被野狗啃食。
“咦惹!”女童的嗓音脆生生的响起,夹杂着受到惊吓的惶恐:“表哥,表哥,这里有个人!”
她吱哇乱叫地跑开。
没一会,一个高大的少年,单手抱着她走回来,她揪着少年的衣领,眼睛睁得很大,带着害怕,又因为好奇探头探脑。
她发现我眼睛会动,顿时激动的从少年怀里滑下来,噔噔噔跑到我身边:“活的!大表哥,她还活着!”
大师兄冷心冷肺,压根不想惹上麻烦,提着她的后领往背篓里扔:“会动的东西多了去,胡乱凑上去,也不怕染上病。”
婉娘在背篓上蹦跶个不停,一看他要走,急得不行:“把她带回去陪我玩,你们大人都不理我,我要让她跟我回家。”
少年背着身也知道她在往背篓外爬,抬手就摁住她的脑袋,往背篓里塞:“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道观带,师父不会同意,我爹娘也不会同意你这么惹事,万一你被她染上什么脏病,我娘第一个发疯!”
“啊~表哥~表哥~”
“每次你们都忙,我只能自己玩。”
“求你了表哥,我想要个玩伴。”
“我不要小侍女,我要自己养的小玩伴。”
婉娘不肯走,非要带上我这拖累。
她撒起娇来,大师兄也顶不住,试图吓住她:“这可不是种花、养猫,养个人可不能半途而废,你得时刻盯着她,不然她一不小心就会死了。”
她看看大师兄,又看看我:“行,我一刻也不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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