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止不住颤抖,恐惧和疼痛与眼前一幕渐渐重叠,腿软但咬牙跌跌撞撞跑过去,我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安安,“谢谢,多谢……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你爸怎么会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身体止不住颤抖,恐惧和疼痛与眼前一幕渐渐重叠,腿软但咬牙跌跌撞撞跑过去,我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安安,“谢谢,多谢……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你爸怎么会死!
你怎么不去死啊!”
撞人的司机,还躲在车里,冷眼看眼前这一幕人间惨剧,我妈披头散发骑在我背上,就是一通揍。
安安死死抱着我,我只好弓着背,任我妈在后面撕咬殴打。
直到她累了,才从我背上滑落下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该怎么办啊,以后可怎么活啊。”
弟弟受惊,紧紧搂着我脖子,不愿意撒手。
“妈,你放心,爸爸不在了,以后我来撑起这个家…”我话没说完,我妈一脸狠厉的盯着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所以才会躲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故意找茬和我们吵架,然后找借口离开。”
“我们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贱货,你去死!
你去死啊。”
围观的人群纷纷看不下去,一个个站了出来。
“你们家老太太,以身碰瓷,躺在地上挡住车头不让停车,你下车辱骂司机导致悲剧发生!”
“就是,你老公是为了救护自己妈才英勇牺牲,尚算孝子可嘉,你这无辜牵连女儿算怎么回事。”
“真是世风日下,这都怎么当妈的啊。”
“自己惹来的祸事反倒怪罪到女儿身上,你难道不是应该庆幸她活着吗?”
不,我妈恨我。
她恨我的出生,让她在婆家多年抬不起头,常年忍受老王家一家人关于不会下蛋的谩骂羞辱。
前世,我被司机来回碾压时,弥留之际曾看见妈妈坐在窗口,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笑意。
我重生了,也尽我所能,尽力提醒了。
警察终于来了,判定这是一起恶意报复社会的交通事故。
司机离婚又失业,想趁五一假期回老家休息调整一下再出发,结果就在离家不足100公里的服务区,他着急停车上厕所,我奶躺在地上不准人入库,我妈下车敲打玻璃肆意辱骂。
司机怒火攻心,一脚油门朝奶奶碾压过去,倒车再要碾时,爸爸打开车门冲下去,用身体护着奶奶。
他赌司机不敢伤害人命。
可已杀红眼的人,又怎会留下活口。
如果不是车场保安用棍子顶住车头,奶奶也会一命呜呼。
奶奶入院三个月后,大伯和小姑子一家赶到医院里。
我妈端着尿盆才走到门口,就被大伯一脚踹了出去:“都是你,贱嗖嗖天天跟人吵,要不是你,我弟怎么会被人压在车轮下,碾压报复,他怎么会死,你还活着干什么呀。”
我扶起妈妈:“你们来医院是一起分担照顾奶奶,还是过来吵架添堵的。”
大伯伸手又要打。
我将奶奶尿壶挡在身前,指着头顶的摄像头:“寻衅恶意殴打他人,视情节严重判处1月到6月监禁,大伯,堂弟正在考公务员吧?”
“你敢威胁老子,你和你妈一样,都是王家罪人!”
我一把将尿盆塞到他手里:“好,安安还小,你来照顾奶奶。”
大伯当即反问:“凭什么?”
我指了指明明已经清醒,却还假装睡觉的奶奶。
“躺在这里的老人,你叫她什么?”
“我妈要照顾安安,我要出去挣钱养家,你说养儿子能干什么,临到要用时,一个都不在身边。”
大伯还没说什么,我奶不干了,若不是腿上打着钢钉,怕是能蹦下床来。
“你一个孙辈的别家人,凭什么使唤我儿子。”
我妈躲在身后怯懦的拉着我:“苹果,别争了,你爸没了,你大伯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就是,凭什么使唤我,你爸的抚恤金,没给我一毛,凭什么我来医院伺候。”
我恨铁不成钢的拽着妈妈,“听见没?
听懂什么意思了吧。”
我妈摇手:“不会的,不会的,都是一家人,看在安安的面子上,你奶不会的。”
但我妈这些年,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她话音刚落,我奶就使劲捶着铁床:“都别争,我还没死,我儿王权的赔偿金,你大伯一份,你小姑一份,你家一份,我一份。”
我妈懵了,她不敢置信的望向床上的奶奶:“妈,这是王权的死亡赔偿,以后都是要留给您孙子安安的。”
她不懂,人心是一杆秤,公道不在,这头重了,那边必然轻。
我爸在时,尚且争不过大伯。
她真的以为,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生不出男孩有关系,也忽略生弟弟安安后,只是在爸爸这里多了一点点关心,奶奶对她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我奶怒火万丈,身下铁床敲的哐哐响。
“王权是我儿子,我有权决定,安安是我孙子不假,可我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孙子,要不是你这个克星,我儿怎么会死,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将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我妈惊的连连后退。
爸爸走了这三个月,都是妈妈一个人在医院里忙来忙去,她以为有了弟弟这个保护伞,即使爸爸没了,她也能在王家站的稳稳当当。
可奶奶关于赔偿金的分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我妈张了半天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伯、小姑齐齐赞同点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权不在了,安安还小,以后需要我们出面的地方还多,省得你们母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没人撑腰。”
“嫂嫂放心,看在妈的份上,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如果这一巴掌妈妈还没清醒,那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人贵自立。
我妈冲到病床前,“看在妈的份上?
你们这是想吸王权血,才这么说吧,漂亮话谁不会说,妈住院这三个月,屎尿糊床,谁给擦洗,谁给收拾,你们有谁伸过一把手?”
小姑一脸献媚,想安慰激动的妈妈,“这不是大家一直都忙,今天这不来了?”
“你们是闻着赔偿金到账,踩着点来的吧!”
我奶伸手就把柜子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就知道你不服气,安安还小长大什么样且另说,你以后嫁不嫁人,谁给你撑门面,别说王权所有赔偿金,就连1/4交给你,都没人放心!”
真是可笑。
我默默帮妈妈挺了挺,佝偻下去的脊背。
“死亡赔偿金自然依据民法典分配,岂是你一个老太太在这指手画脚就能决定的事?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阎王爷那把你儿子抢回来!”
外面排了一个小时队,我们才缓缓进入服务区。
奶奶张嘴继续骂:“一个个疯了吧,不好好家待着,出来祸害人,吃口泡面两个小时也舔不上一口。”
弟弟年纪小,车里待不住,也跟着嚎了起来,车里气氛顿时也紧张起来。
我妈给了我一巴掌:“没看见弟弟哭,还不赶紧抱起来哄哄。”
身体的疼痛,令我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奶,妈,一会进了服务区,千万不要跟人争执,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话没说完,奶奶杯子里剩下的水一股脑泼到我脸上。
“显得你能耐,有知识,文明人,合着我和你爸、你妈都不会做人,就你会?”
我妈用胳膊肘狠狠怼我:“学校没教你团结友爱尊重长辈?
天天跟这个吵,跟那个吵,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我爸烦躁的狂按喇叭,扭头怒吼:“苹果,你给老子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可我只想一家人安安全全出来,全须全尾的回去。
“爸,争强好胜,真的容易出问题……”打断我的,是一个琉璃平安扣车饰,爸爸拽下来的,想也没想直接砸我眼角上。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可他也不在乎,我会不会因此破相,毕竟我现在就是赔钱货,只会花钱,占用着弟弟资源。
眼角真的很疼,我摸了摸,指尖沾血,“妈,我下车买个创可贴处理一下伤口。”
我妈老神自在,撇了一眼:“一盒创可贴5块,服务区肯定贵的不得了,你买了也只用一片,别浪费钱!
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一冲。”
我下车,关上车门时,不厌其烦再次叮嘱:“千万不要跟人争抢,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谁,受了多大委屈…”我奶伸手直接将车门从里面关上。
我没办法一路小跑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进入超市,结果排队付账的人又太多。
还没等我赶到出事地点,轰油门的爆裂音响起,人群爆发出一声声尖叫。
我逆着人流缝隙,看见奶奶捂着断腿倒在血泊中,她身前,爸爸像老鹰护着小鸡一样张开双臂,将奶奶护在怀里。
我急了,哭着喊:“不要!”
油门轰鸣,司机一如前世一般,无所顾忌撞了上去,再倒回来,来回碾压。
我妈死死拽着后视镜被人拖行,弟弟一旁吓的脸色苍白,眼看就要撞上他。
我大声喊:“安安,躲开!”
弟弟迷茫中被一名勇敢的年轻人拦腰抱起然后扭身,两个人堪堪躲过,从死亡中逃脱。
我妈回神:“对,按第一顺序分配,先配偶、子女,最后才是父母。”
我奶气的哆嗦,张嘴就指使大伯教训我和妈妈一顿。
我拉了我妈就跑。
医院门口,妈妈停了下来:“你奶怎么办?”
“这不是大伯和小姑来了吗。”
想了想,我继续说:“妈,爸爸死亡那天,安安也受很大的惊吓,这三个月你只顾着奶奶,没看到宝贝儿子夜夜噩梦?
您到底是爱弟弟呢,还是拿他当工具,在奶奶跟前争宠?”
我妈面色苍白,抱着双臂,一个人前面走的飞快。
“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我这三个月一直低头忙碌,就是不想去想,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一点点好。”
我没理她,路上买了安安最喜欢吃的肯德基,这是我答应弟弟的。
他才7岁,妈妈为了照顾奶奶,一次又一次将他丢在家里,让我请假,让我跑医院替班,结果我的工作也丢了。
庆幸的是,我不完全依赖工资活着。
看见我抱着一个全家桶,我妈又忍不住唠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嘴馋,工作都没了,就不能省着点花。”
“安安喜欢吃,我知道不健康,可不管是我,还是你,有时间给他做吗?”
我妈闹了个大花脸,羞愧的一路低着头再也不说话。
进了家门,安安一把向我扑了过来:“姐姐,牛!
说话算数。”
我妈跟在身后嫉妒的红了眼,她掩饰一般合拢张开的双臂:“天气挺热哈,妈妈从冰箱里给你和姐姐拿一瓶冰水。”
安安牵着我的手回头:“太好了,安安就喝一小口,剩下的都给妈妈和姐姐。”
妈妈厨房做饭时,安安举着一块鸡翅,死活要塞她嘴里。
后来,我听到厨房里传来啜泣声。
我妈一个人蹲在地上,抱着双膝,见我进来,泪眼婆娑:“安安呢?看动画片呢。”
“生下你弟弟后,我就不上班了,一直都向你爸伸手要钱,妈妈相信你能看出来,你爸他是一个很孝顺的人,这个家里,如果排个序列,必然是你奶奶第一,安安第二,你爸爸第三……”我点点头:“我老末,妈妈倒数第二。”
“可这有什么?
你又不依附奶奶活着,爸爸孝顺没错,他愿意以身相救是他的选择,可妈妈,你除了是妻子、媳妇,还是妈妈,更是你自己。”
“你给家里人排了序,可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我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我妈猛然抬头:“能吗?”
“妈,你记得爸爸死后,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我妈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你说你来撑起这个家,可你怎么撑?
靠你爸那点赔偿金?
你奶和你大伯、小姑都盯着呢,他们肯定不愿意撒手,律法是律法,人心从来难以满足。”
我摇摇手指:“不,没有爸爸的赔偿金,我们也不会过的太差,这些年你和爸爸虽然拿走了我的工资,可你不知道,我还有别的收入,我不会告诉你有多少。”
“妈妈,苹果可以做你的底气,但还需你挺直腰杆,否则谁都想踩咱们两脚!”
我妈神色渐渐坚定起来。
这时,大伯打来电话,说话的人却是奶奶。
“你死哪儿去了?
你大哥和妹妹有事情要忙,赶紧来医院!”
我妈张嘴刚要答应,见我一直盯着她,于是捂着话筒,咳嗽了两声:“安安还小,受了惊吓,我得在家照顾他,妈你躺医院三个月,我衣不解带照顾你,现在也该轮到你亲儿子、亲女儿了。”
我妈挂断电话,长呼一口气,突然喊了句:“yeah。”
晚上,我哄安安睡觉,我妈也累的早早躺在床上,才打开笔记本,门被人砸的哐哐响。
大伯站在门口:“赶紧叫你妈起床去医院,大家都忙就她不上班,她不照顾老人谁照顾。”
我堵在门口:“大伯,你这话说错了吧,妈妈不上班是因为弟弟还小,我记得大妈好像在家也闲着,怎么,她不是奶奶的媳妇?”
大伯习惯性伸手打人,我闪了闪,指了指门口、影壁上的摄像头。
“自从爸爸去世,家里没个男人,我担心有贼惦记,于是安了几个摄像头,大伯,奶奶也快出院了,不如你让大伯母去医院伺候两天,还能赚点孝心和名声。”
“你大伯母走了,谁伺候我吃喝!”
我笑笑,继续阴阳怪气:“多大点事,我妈去医院,不还给弟弟做饭,我大伯母不会做不到吧,做人媳妇,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可不合格哦。”
大伯气哼
哼走了,临走前撂下狠话:“我弟的钱,你妈甭想独吞!”
关上门,我妈轻轻喊:“苹果。”
等我走过去,她说了句:“谢谢!
我明白,她想到了一些往事。
以往过年,王家都是轮流坐庄,一年一家一次请老王家人集体吃顿饭,而这个时候,只有亲手做的饭,才能彰显诚意。
妈妈说,她新媳妇第一年,本该是去别人家吃饭,可奶奶说,爸爸已经成家,也该轮一次了。
于是,在妈妈和爸爸新婚的第一年,妈妈亲自掌勺,忙的热火朝天,好不容易整治出一桌子饭,结果被一家人挑剔。
“这是土豆丝?
咱就没见过这么宽这么厚的条!”
“喷!
新媳妇这是舍不得菜吧,放这么多盐,怕是不想我们明年再来。
“弟妹这也太娇贵了,做人媳妇,做饭本份事,做不好,不合格!”
妈妈说,爸爸没有替她说一句话,只说,这是老王家习俗,要妈妈没事多下下厨,练练手艺。
于是,这第一次,妈妈没有立起来。
第二次,便是我的出生,奶奶天天念叨孙子,结果是个丫头片子,妈妈失望之余,不免对我多了抱怨。
再后来,直到我上了高中,妈妈才怀了安安。
这些年,妈妈抬不起头,爸爸不站她,于是她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全部释放在我身上。
今天,我当着她的面,阴阳大伯母,她可能觉得,我是为了她。
“苹果,你有钱的事,对谁都不要说,连安安也不能,小孩子没轻重,不懂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被人套了话,就麻烦了。”
这是妈妈第一次为我着想,可能更多担心,奶奶以此为要挟,要她拿出爸爸的赔偿金吧。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老王家,这么多年,被爸爸妈妈搜刮了全部的工资,我能不懂这个?
要不是为了让妈妈挺直腰杆,我都没想提。
这时,小姑发来信息:大嫂,你什么时候来医院,我家里一摊子事呢,你赶紧来,我先回家了。
我妈抱着手机就要回复,想了想又放下。
“我累劈了,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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