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杀了我,说要代替我去和亲。她以为那位敌国的君主爱极了我。欢欢喜喜地上了他派来接我的车马。可惜她不知道,我幼时不懂事,曾在冬日将身为质子的他推进寒凉透骨的...
我的姐姐杀了我,说要代替我去和亲。
她以为那位敌国的君主爱极了我。
欢欢喜喜地上了他派来接我的车马。
可惜她不知道,我幼时不懂事,曾在冬日将身为质子的他推进寒凉透骨的荷花池。
他因此恨毒了我,巴不得我去死,临走时还向我放狠话,如今又怎会让我好过。
我飘在半空,看着姜南笙用着我的脸,羞怯地坐在北疆人为她备好的房内。
她今日很美,北疆民风开放,进宫的路上她没有遮面,有很多人都赞叹她的容貌。
那时她也是这样,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浅笑,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杀了自己的妹妹。
她永远装得这样好。
我不再看她,绕着这个繁华的宫殿转了一圈。
最后我失望地回到梁上飘着。
真是无趣。
我还以为,萧璟和会将她丢去阴冷潮湿的冷宫呢。
毕竟他曾经那样恨我。
我正想着,门开了。
萧璟和走了进来。
几年不见,他长高了,面容也愈发硬朗。
陛下。
我的姐姐向他行了个礼。
萧璟和不甚高兴地将她扶起,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忽然道:姜唤春,五年不见,你和从前好像大不相同了。
姜南笙愣怔一瞬,眼圈迅速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她朝他笑:陛下不也是吗。
她明明在笑,泪水却控制不住似的,在她眼眶里打转。
嗯,又演起来了。
是了,她以为萧璟和爱极了我,此举定是想借机获取他的怜惜。
真傻啊。
她不知道,萧璟和从未怜惜过我。
从前若是让他看见我这副要哭的样子,定是要抓住机会好好嘲笑一番的。
她这招算是用错了。
果然,空气静默了一瞬。
萧璟和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很生硬地软了下来。
过去的事情既已发生,便让它过去吧。
你母后他们……应该也不想见你这样难过。
我闻言很惊奇地看他一眼,恍然发觉他好像是在安慰姜南笙。
他以前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好颜色,如今这是转性了吗。
然而让我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萧璟和喊来了几十个仆从,面色沉静地告诉他们说,姜南笙以后将会是他的皇后,让他们好生照顾她。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萧璟和有病吗?
他不是恨我吗?
恨到连我与他的最后一面,他都要让我见血。
我至今忘不掉他临走时那个好像要吃人的眼神。
那时他恶狠狠地告诉我:姜唤春,你给我等着。
我等到了现在,眼看着姜南笙就要遭殃了。
结果他说他要娶姜南笙做皇后?!
我瞪着眼睛蹿到萧璟和面前,恨不得把他盯出来一个窟窿。
不对。
我很快冷静下来。
萧璟和此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
他一定是想戏弄姜南笙。
就如同幼时他戏弄我一样。
毕竟他曾说过,最喜欢看我这副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我想起幼时,我不小心将他推进荷花池后,慌里慌张地喊宫人将他捞起来。
那时我生怕他被我害死,找来太医诊治他,又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
他醒来后说话并不好听。
这我理解。
毕竟是我将他推入湖中,他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尽管我并非有意。
所以我后来任劳任怨照顾他,他想做什么我为他做,他想要什么我为他取,旁人要欺负他时我护着他。
甚至当他跟我说,他母亲留给他的随身玉佩不小心丢了,要我只身一人去找时,我也瞒下身边的宫人应了他。
我在雪地里傻傻地找了一夜。
可当天明我无功而返去找他时,他却拿着玉佩笑着告诉我,是他记错了。
我再蠢也看出来了他是在戏弄我,于是大声质问他:
萧璟和,看本公主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很高兴?!
是呀。
他笑得很开心,公主这副狼狈又蠢笨的模样,当真是有趣得紧。
我当时气得心口疼,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
但我那时脑子又的确不好使。
秉承着母后曾教导我的那句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我拼命安慰自己,只当那是差点害死萧璟和的惩罚,转头又去守着他。
这一守,守到了我十四岁,他十七岁。
他回北疆了。
五年后,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从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尊贵的帝王。
而我却从尊贵的嫡公主,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这世间,多得是造化弄人。
我不愿想了,身子飘出了殿外去。
我借着房檐和树木的影子,漫无目的地在飘。
拐角处有宫女们叽叽喳喳,讨论着那个来和亲的长乐公主。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要娶贺兰小姐做皇后了。
当然听说了,这宫里谁不知道,陛下与贺兰小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贺兰小姐成为皇后,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可那位长乐公主也入了宫,至今还未有位份呢,陛下这是打算……我可是听说了,陛下先前在盛国的时候,那个长乐公主还曾欺辱过陛下呢。
我看,咱们陛下就是想借机羞辱她。
嘘,小点声,陛下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上面可是特意吩咐过,若是让那位公主听到了……说话的宫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剩下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很快止住了声,渐渐走远了。
我飘在半空,幽幽地盯着她们的背影。
果然,天底下哪里都有嚼舌根的人。
我就说,萧璟和怎么可能真让我当皇后。
原来还是想作弄我。
夜深了,宫里到处都点起了灯。
萧璟和又来了。
这回是偷偷来的。
我缩在角落里听他说话,尽量不去看那些跳跃的烛火。
姜唤春。
萧璟和说话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梦中人。
只是可惜他一番苦心了,身为姜唤春本人的我没睡。
姜南笙也没睡。
他说:我好想你……!!
我收回那句可惜。
萧璟和武艺高强,区区装睡怎会分辨不出。
他定是知晓姜南笙没睡,才故意在她面前做戏。
倒是难为他如此大费周章了。
果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床上的姜南笙缓缓睁眼,起身朝着窗外看了很久。
姜唤春。
你可真是,让人嫉妒啊……我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先不说萧璟和不喜我,就算他喜欢我又怎样。
从小到大,就因为她身子不好,所以母后时常挂念她。
而我亦尊她为亲姐姐。
我有的,她有。
我没有的,她也有。
宫外人人都传长乐公主最得盛宠。
只有我与母后知道。
除了父皇和太子,整个宫里什么东西不是最先紧着她用。
到头来,她与她母妃,还有我那个破爹,还以为她们受了泼天的委屈似的。
甚至要为此置我和母后于死地。
如今她同我谈嫉妒?
她也配?
呸!
婚事很快置办起来了。我听宫人说,其实原本姜南笙还没到的时候,萧璟和就已开始准备了。他大抵真的很喜欢那位贺兰小姐,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可惜姜南笙此刻还被萧璟和以「北疆习俗,大婚前半月新娘不得外出」的名义拘于殿内。不然她一定会知道,整个宫里,除了她所在的这座宫殿,所有人都在赞叹,他们的陛下与那贺兰小姐是天作之合。若我没有被姜南笙杀掉,不知内情,怕是也会被他骗过去,以为他爱极了我。只是我越来越觉得,萧璟和这种程度的羞辱,未免太过……不痛不痒。毕竟来了这么多天,姜南笙从未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难道让我变成孤魂野鬼困在姜南笙身边,便是要我看她在这里好吃好喝吗?想到这,我一下泄了气,郁闷地坐上房梁,看着宫人们忙进忙出。
晚间,萧璟和带着几碟糕点来了,看样子是想哄姜南笙开心。我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些糕点全都是我爱吃的。他倒是知道做戏做全套。「我记得你最爱吃绿豆糕,这是我特意寻了大盛的厨子做的,尝尝看?」姜南笙这次难得没有立刻应下。我知道为什么。姜南笙吃不得绿豆糕,每每吃了搀有绿豆的东西,便会起一身红疹。我最爱吃的东西,偏生她吃不得。她得宠后曾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与她天生不对付。然后让人将绿豆糕踩碎了涂在地上,按着我的脑袋逼我一点点舔干净。我记得很清楚。我从没吃过那么苦的绿豆糕。「唤春?怎么了?」萧璟和喊她。姜南笙此刻的面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她很牵强地朝他笑笑,一副伤怀的模样:「自母后离世,我便不喜欢吃这些了。」听她提到母后,我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我的母后,原是百年世家谢家的长女,是天底下最聪慧贤德的女子。而我的父皇,只是众多皇子中那个最不起眼的存在。直到他得了我母亲的青睐,从此谢家举家相助,他最终才得以登上皇帝宝座。他和姜南笙一样会演。帝后情深的佳话,一度传了十余年。直到我十四岁那年。父皇查出谢家意图谋反。我外祖一家被抄,我的母后被打入冷宫后,得了一杯毒酒。谢家百年,全族除了我,竟无后而终。我最爱的,最爱我的,一夕之间,全都死了。而在此后不过几月,姜南笙的母亲,那个小小的昭仪,被封为皇后了。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父皇,从来都不爱我的母后。他演了那么久,不过是想让我的母后替他真正的心上人当活靶子。而我外祖也从来都没有什么谋反的心思。那不过是我父皇卸磨杀驴的借口。从那以后,我得继后针对,姜南笙刁难。我从大盛最尊贵的公主,变成了一条落水狗,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我再也吃不到母后亲手为我做的绿豆糕,也再听不到外祖笑呵呵地唤我「小春儿」了。萧璟和伸出去的手蓦然僵住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像个说错话的孩子,小心地安慰着那个被他不小心惹哭的对象。然后,他落荒而逃。我看了会儿他的背影,而后默默移开视线。奇怪,怎么不像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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