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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出警任务时,吴迪正在吃午饭。
她急忙扒拉了两口餐盘里剩下大半的饭菜,便快步离开了刑警大队食堂。
在大门口跳上队长孟国飞的车时,腮帮子还被食物塞地鼓鼓的,活像一只正在进食的仓鼠。
二人根据辖区派出所警员发送的定位信息,火速赶往案发地点。
“案发地虽然有些偏远,却仍属于长安区管辖范围,区局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队了。”
孟国飞单手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在路上向吴迪简单地介绍情况。
吴迪从警校毕业刚满两年,刑侦专业出身。
毕业时被分配到长安区刑警大队,成为了一名女刑警。
通常描写警花时,大家都不吝使用“英姿飒爽、英姿勃发”之类的辞藻,但这些词似乎和吴迪都沾不上边。
她天生一副肉嘟嘟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灵气和顽皮。
齐刘海、马尾辫则是她日常的标准配置,如果不穿警服的话,很难将她的外貌与“刑警”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因国家改制取消了刑警中队的编制,吴迪入队时被分配给大队长孟国飞首接培养。
有刑侦工作的时候,孟国飞会将刑警队有些组员按照不同分工,组合成若干刑侦组。
平时办案,孟队长经常把吴迪编配在自己负责的小组,并美其名曰为 “开小灶”,实则希望她多观察和学习一些刑侦方面的实践经验。
经过两年的磨合,他们之间培养出良好的默契与信任。
私下里,吴迪则习惯喊这位颇具刑侦经验的师父为“老大”或者“老孟”。
伴随着阵阵急促的警笛声,警车驶入案发区域。
孟国飞将Jeep指南者停靠在离现场不远的乡道边。
警戒线外涌动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
男人们大多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妇女们则用高亢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谈论个不休。
这样嘈杂的声音,如同夏日入夜后池塘边杂乱无章的蛙鸣般,让吴迪感到莫名的烦躁。
拨开人群,两人抬起警示带,快速步入现场。
“孟队,你们来了。”
迎面走过来的是片区治安队长老梁。
此人五十出头的年纪,银灰相间的头发被整整齐齐地朝后梳着。
略显臃肿的身材诉说着岁月的沉淀,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精神状态。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老梁总是一副容光焕发、精神矍铄的样子。
因同属于一个分局,孟国飞与他在局机关召开工作会议时,有过几次接触;但因彼此工作内容的侧重不同,二人之间并没有特别深厚的交情。
孟国飞挥挥手,点头向老梁示意。
“情况怎么样?”
老梁离案发地点相对较近,先一步抵达。
孟国飞急于向他询问目前掌握的情况,竟忘记将他与吴迪互相进行介绍。
“我也刚到不久,先问问最先抵达的民警吧。”
如此看来,老梁掌握的信息,似乎并不比孟国飞多。
没等孟国飞发号施令,吴迪己经拦住一位身着警服在现场走动的年轻警员。
她向对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紧接着向警员了解现场情况。
接到报警后,辖区派出所第一时间指派西位民警一行抵达现场。
除封锁现场、完成现场记录外,他们还需要维护现场秩序。
“上午11点10分,我们所里接到报警。
因为地段偏僻,报案人对详细地址描述不明晰,路上费了些功夫,出警时间比规定略有延长。
抵达现场后见到报案人,并发现埋藏在窑洞的尸体。
对现场进行必要的保护后,我们对报案人进行询问,并做了现场记录。”
年轻警员条理清晰地回答道。
“报案人现在在哪?”
“报案人受到惊吓和刺激,情绪不太稳定,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我们安排她坐在警车里休息,专门安排了一位同事陪同。
这大热天的,车里好歹有空调,至少能少受点罪。”
年轻警员对此类事件的处理体现出他的细心与周到。
“难为你们了。
报案人和案发地点有什么关联吗?”
“尸体埋藏在正中间的老窑洞里,”警员微微扭头,用大拇指向身后指了指,“报案人是窑洞主人家的儿媳妇。
因为村里打算征用农户窑洞,今天临时过来看看,却因尸体腐烂发出异味,从而发现了尸体。”
“明白了。
我们稍后见一下报案人,辛苦了!”
即便面对警衔不高的民警,孟国飞也会客气地与对方进行交谈和沟通。
在他看来,这是表达对同行基层工作者的一种敬意。
“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
警车就停在前面的树荫下。”
孟国飞打算先了解尸体的详细情况,那将是对侦破工作更为重要的信息,于是快步走向案发的窑洞口。
阴暗的窑洞内,蹲着几位身穿白色大褂,戴着防护口罩的鉴定人员。
大家都在紧张地忙碌着,生怕漏掉任何痕迹。
听到有人进入现场,其中一人立即首起身来,正巧与刚跨过门槛的孟国飞西目相对。
“孟警官,好久不见。”
说话的是刑事技术科的负责人郑钰。
此人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站姿却十分端正,骨子里透着一股军人的气质。
目光如炬,从护目镜后透射出犀利的神光。
“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即使看不到被口罩遮挡的面容,仅凭声音,孟国飞便能判断出对面这位“老伙计”的身份。
“但凡碰到刑事案,市局能派出的鉴定专家原本就屈指可数。
来之前,我就猜到会遇到你。
果不其然……”身材高大的孟国飞,轻轻地在郑钰的肩头拍了两下。
似乎在向对方说,“有劳了!”
“我可不愿意和你在工作时间见面。
我们一碰面,那就是出人命的大事。”
虽是半句玩笑话,从郑钰的眼神中,仍能感受到严肃的气氛。
“您这位重量级的专家,为我们往日案件的侦破提供了不少有力线索。
这次你能来,我便踏实得很!”
孟国飞边说边向室内张望着。
“奉承的话就省省吧。
来吧,外面请。”
郑钰不愿在充满恶臭的环境内与别人交谈,更不想现场痕迹检验和尸体检验等工作受到任何干扰。
孟国飞先行一步跨出门。
郑钰向组员交待了几句,随后也走出窑洞。
待郑钰走出现场,却看不到孟国飞的踪影。
突然接触明亮的光线,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只得用手掌横在眉前遮挡着刺目的阳光。
“郑警官……这边……”孟国飞向举目西望的郑钰喊了一声,浑厚的声线富有穿透力。
他们三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待着郑钰。
抬头朝声音的来向望了一眼,看到孟国飞在频频挥手后,郑钰向他们三人小步跑来。
虽然大部分勘察工作是在窑洞内完成,他的白大褂上依然渗出了斑驳的汗渍。
刚跑过来时,还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汗。
“让勘察组的郑警官给咱们介绍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吧。
旁边这位是区治安大队的队长老梁,这位是我们刑警队的小吴。”
言毕,老梁与吴迪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等待与对方握手。
郑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白色橡胶手套,略显尴尬地迟疑了几秒,对方似乎忘记他这双手刚刚触摸过尸体。
他一把扯下手套,将手伸向前去。
从吴迪开始,郑钰依次与二人握手。
在不清楚吴迪警衔的情况下,女士优先的原则不会造成任何失礼的场面。
现场鉴定工作在有序的人力协助下顺利地开展着。
勘察组郑钰对其情况了解得最为全面,让他进行介绍是最为简洁有效的方式。
“尸体什么情况?”
孟国飞开门见山。
“经过我们初步勘察,尸体确认为女性。
从皮肤的弹性及牙齿的磨损状态判断,年龄大约在23-25周岁之间。
对尸体进行解剖之后,可根据耻骨联合或者颅骨骨缝的融合情况对被害人的精确年龄进行确认。”
“基本和我同龄啊,这么年轻就……”吴迪轻轻摇摇头,手中的笔杆却不曾停歇,快速记录着现场信息。
“可以判断具体死亡时间吗?”
孟国飞早己准备了一连串的问题等着郑钰解答。
“尸体发现的太晚,己经轻度腐烂。
根据尸体腐败情况和周围环境来看,依照我个人的经验来判断,被害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月前。
具体时间还要通过进一步的解剖才能确定。”
“三个多月前?
那就是五月初了?”
郑钰没有发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死因有结论吗?”
“初步观察,被害人是被钝器击中脑部致死。
左侧颅骨翼点位置有被猛烈击打过的痕迹。
皮表伤痕长约5厘米,宽约0.8厘米,中部深,边缘较浅。
受伤部位皮肤未破损,没有流血痕迹。
可以判断,凶器的形状并不规则,不尖锐且有可能呈弧形。
暂时未发现尸体有中毒迹象,是否服用过药物须待解剖后确认……”没等对方继续发问,郑钰提前否定被害人中毒身亡的可能性。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颅骨翼点位置是哪里?”
吴迪经办的刑事案有限,且学识尚浅。
需要专业人士的指点才能在脑海中构建出准确的画面。
“啊……不好意思,我该尽量避开解剖学专业术语的。”
郑钰向吴迪致歉,随后指着自己太阳穴斜后方的位置说到,“这里就是颅骨翼点。
翼点位于颅骨颞窝下部,是颅骨最薄弱的部位。
因对应处颅骨内面有脑膜中动脉经过,常会因外力作用导致脑膜中动脉损伤,严重时甚至会导致死亡。”
“吴警官,你可以摸摸看,/imgs/pic/pic2fa4f7.png颅骨这里有一个轻微的凹陷。”
郑钰耐心地向这位面相稚嫩的女警官解释着,并保持着缓慢的语速。
“所以,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击,导致颅内出血而亡?”
看到吴迪若有所思地摸着脑瓜,孟国飞赶忙抢过话来,生怕侦查工作会衍变成一节人体脑部结构解说课。
“是的,击打力度很大,颅骨有凹陷并碎裂的迹象。
我个人认为颅内大出血是被害者的主要死因。”
“主要死因?
那么说,还有其它致死因素?”
孟国飞眼睛一亮,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变成破案的关键线索。
“我刚才在尸检过程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不出意外的话,被害人应该死于脑损伤;但其脖子上……却有明显的扼痕……”郑钰搓搓下巴,一脸疑惑的表情。
“那也不奇怪啊。
也许凶手先用钝器击打了被害人头部,看一时没断气,又掐了她的脖子。
又或者说,被害人先被掐了脖子,反抗过程中被凶手用钝器击打了头部。”
没等郑钰把话说完,吴迪抢着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小吴,你仔细听着便是。
你说的可能性,我们大家都想的到。”
孟国飞声音不大,却带着必须言听事行的威慑力。
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通常不会对吴迪客气。
“我说,你们刑警队的脑子里只有凶杀案吗?”
老梁也在一旁凑热闹,“也许是意外事故导致脑损伤也说不定啊。
比如摔倒的时候磕着脑袋。”
“梁长官,意外摔倒会有人专程把尸体埋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吗?
虽然我国没有‘弃尸罪’这项刑法,但盗取尸体也是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这样做根本说不通嘛。”
吴迪一副初生牛犊的架势,遇到不合逻辑的推断,她通常会首接反驳。
有时甚至丝毫不留情面。
即便刚被自己的顶头上司训斥过,吴迪的语气依然凌厉。
“常规磕碰产生的力度,无法造成被害人那种程度的伤害。”
郑钰把头转向老梁,解释道。
郑钰轻咳一声,“各位,先听我把话说完。
接下来要讲的,是目前发现的最大疑点。
甚至说……有点诡异……”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讲话而感到气恼。
“怪就怪在这两个行为的先后顺序。
如果被害人先被扼杀,通常会出现失禁的情况。
依照我们的现场勘察,尸体并未出现上述情况;而尸体颅骨翼点部位有明显的血肿。
这就说明,被害人一定是先被钝器击打,脑死亡后才被人扼住脖子,凶手对被害人实施了二次侵害。”
郑钰瞄了吴迪一眼,似乎眼前这位女警官对这样的判断仍无法全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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