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长叹一声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本应该、也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的,但他的心中思绪纷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遗憾的沉默。嬴政听到了这一声叹息,最后心中那些...

扶苏长叹一声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本应该、也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的,但他的心中思绪纷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遗憾的沉默。
嬴政听到了这一声叹息,最后心中那些对扶苏的“愤怒”全部消失了。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扶苏,而后看了一眼赢野。
原本嬴政今日在愤怒至极的时候,是想要将扶苏以及他的家眷流放到北疆的,这样一来,他可以冷静冷静,扶苏也可以离咸阳城远些,去北疆好好的反思自己的过错。
他们父子也就不必相看两厌。
而如今....
嬴政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那就是让赢野开导开导他这个“爹”,好好的“孝顺”一些扶苏。
嬴政心中有些肆意的愉悦,他仿佛看到了扶苏这个本来循规蹈矩的人在赢野的“孝顺”下一步步的改正自己、修正观念的样子——中间那些生气、愤怒以及被自己儿子顶撞的难受么.....都是小事。
扶苏应该能承受得住。
这是对扶苏好,绝对不是因为嬴政想要小小的“报复”回去以往扶苏的顶撞。
不过么....
嬴政的目光锐利,此时有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赢野,赢野方才所说的许多理论都是出自儒家,难道赢野也是儒家弟子....?赢野这小子经常跟着扶苏学习,或许也沾染上了儒家的那个性子。
嬴政按了按额头,感觉脑子有些疼。
并非是他不愿意重用儒家,而是秦国是法家的大本营,哪怕是皇帝想要更正这种“思想”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朝堂上大多数都是法家弟子,而儒家弟子又十分的酸气,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
为臣者,怎么能够傲气?
怎么配傲气?
这是嬴政身为一个帝王,发自内心的霸道。
他手下的人只需要臣服。
至于其他的事情?
不必去做!
想到这里,嬴政抬起头看着赢野,开口直接问道:“你心中治国之道,也偏向儒家?”
这话一问出来,在场的众人全都抬起头,所有的目光全都朝着赢野汇聚。
淳于越的眉宇中带着几分兴奋,他方才便听出来了这位皇长孙话里面多是儒家先贤的道理,而若是这位是儒家子弟的话...或许儒家的谋算还没有失败。
而扶苏也是看向赢野,眼睛中带着许多的担忧。
他以为嬴政十分讨厌儒家,已经讨厌到了容不下儒家,甚至容不下自己的孙子学习儒家....
扶苏强行打起精神。
若野儿真的是儒家弟子....那他便将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李斯则是有些担忧的看向赢野。
若赢野真的是儒家弟子怎么办?那不就和扶苏一样了....那他到底是支持赢野还是不支持啊?
赢野站在那里,十分坦然的面对所有人的审视。
他看着嬴政说道:“大父,孙儿并非是儒家子弟。”
“孙儿是“实用家”。”
实用家?
这是什么流派?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因为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个流派,诸子百家中有这样一个流派么?
这个流派是什么小流派么?
若是小流派,是怎么得到皇长孙喜欢的?
“李廷尉。”
王翦悄悄的凑到了李斯的身边问道:“你博学多识,这个什么实用家是什么东西?你可曾听说过?为何老夫一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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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到啊?”
李斯也是皱眉摇头。
实用家?
这是什么东西。
嬴政也同样十分好奇,他看着赢野开口问道:“实用家?”
“什么是实用家?”
“诸子百家中可有这一家?”
赢野嘿嘿一笑,十分坦诚的说道:“大父,诸子百家中并非曾有这一家,若是非要说这一家的创始者以及创始时间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创始者便是孙儿,创始时间便是几年之前。”
啊?
在场的人一愣,都看向赢野。
他们有些没有理解赢野所说的话,而当理解了赢野话里面的意思之后,则是整个人都懵在了那里。
“啧——”
王翦咂了咂嘴说道:“好家伙,这小子真是强啊,有几分他大父的那个嚣张样子了。”
“小小年纪就说自己开创了一家思想?”
“哪怕是当年的孔丘也是在拜访许多名师,在晚年的时候才创建了“儒家”思想的,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嬴政则是微微皱眉,看着赢野说道:“野儿。”
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和蔼一些,脸上带着笑容,让人看不出其中隐藏着的“不满”。
“创始一家思想流派,并未曾那么简单。”
嬴政心里是不相信自己这个未曾弱冠的孙儿创始了一个思想的,但是他又不想要打击自己孙子的“积极性”,于是选择尽量的安抚。
“不过大父倒是愿意听你说一说。”
“说一说这“实用家”的思想。”
他看向台下的众人笑着说道:“此地有兵家、法家、农家、阴阳家、名家乃至于...儒家的众多弟子,你将自己的思想说一说?”
“是否有用、是否可以创建一家,他们自然是有分辨的。”
赢野看向众人,神色依旧坦然。
所谓“实用家”的思想一定是经得起考验的,因为....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
“实用家”的本质...是将后世许多的先贤“经验”杂糅在一起,形成的一个独特的思想,他不同于儒家、不同于法家。
若是说法家和儒家拘泥于“人”,乃是一种“工具”的话,实用家的思想便是超越了这一切的“维度”,站在所有的流派之上。
他是使用工具的“人”。
“咳咳——”
赢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此时的庄重让众人都察觉到了一丝氛围感,于是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而后坐的笔直。
前方坐着的“李斯王翦大司农刘云儒家淳于越公子扶苏”等人都换了一个坐姿,由原本比较舒服但却懒散的坐变成了“跽坐”。
这是最正式的坐姿。
因为如此坐的话,腰必须挺直——而跪坐不需要挺直腰,所以被认为是最符合礼节的坐。
这说明....
众人都将这当成了一场“论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嬴政的话显然是给了赢野一个信号——那就是尽情的喷,放开了喷,绝对没什么问题,出了什么事情我给你撑腰。
这大秦还有能够让嬴政撑不住的事情么?
至少现在来看是绝对没有的。
而嬴政话里面的意思也被其余的大臣们听出来了,他们的眼底都闪过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今日早朝发生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让他们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首先是长公子明显是触怒陛下,好似要被流放了,而紧接着便是皇长孙殿下横空出世,一改往日的沉默,直接辩驳的淳于越哑口难言。
最后便是如今的情形了。
皇帝明显是对这位皇长孙殿下产生了好感——虽然没有旧例,但是跨过下一任太子传承,直接将皇位传给孙子也不是不行啊....
当年的昭襄王不就是看中了当今陛下的“雄才伟略”,所以哪怕是当时的公子异人身体十分差劲,也直接定下了下下一任的秦王与下下下一任的秦王么?
而也正是这样的跨时代之举,才有了如今的始皇帝陛下挥斥方遒,横扫六合的壮举。
李斯低着头,心中明显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李斯是一个爱慕权势的人,这一点无法否认,毕竟若是不爱慕权势,也就不会来到大秦,当年也不会写下“谏逐客书”,后来始皇帝死了之后,也不会和赵高配合,矫诏杀死扶苏,扶胡亥登基了。
可李斯同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低着头,余光看了一眼赢野,心中做出了决定。
若是皇长孙殿下此时能够说出个一二三来,表现出来自己的才华,那么他便调转船头去投靠皇长孙。
毕竟....
皇长孙这一脉可是有着天然的嫡长优势啊!
若非无奈,谁愿意去投靠别的皇子?
想起来这一点,李斯就十分头疼,毕竟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长公子,但长公子那个人吧,热爱儒家学说,恨不得将法家全部赶出朝堂。
不过么。
李斯嘿嘿一笑,从赢野方才的话语中,他能够听出来,赢野的倾向好似也是偏向于法家的。
既然如此,那包梭哈一把的。
他李斯,便是天生的赌徒!
而此时赢野也是听出来了嬴政话语里面的意思,笑着说道:“大父,您就算不说给我撑腰,我也是要找您当靠山的。”
他显得有些无赖的样子:“毕竟您是我的大父,不给我当靠山,难道我还要去找不靠谱的人啊?”
“我可不是我爹那个蠢货。”
赢野拍着胸脯说道:“我爹胳膊肘往外拐,总是想着和外人站在一起,觉着自己是臣子,应该尽到臣子的本分,但我可不一样。”
“我知道,大父先是我的大父,继而才是这大秦帝国的皇帝——而我,先是大父的孙儿,之后才是大秦帝国的皇长孙!”
一番话说的嬴政心里美滋滋的,一种久违的情绪浮上心头。
对于他来说,亲情....已经是一个很久远的概念了。
当年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回到大秦之后,父亲对他也没有多好,而且在短暂的几年时间里就逝去了。
这是一种痛苦。
而后,他还未曾登基,母亲便和嫪毐搞在了一起,甚至搞出来了一个孽种,想要抢夺他的王位....
这是另外一种痛苦。
世人都说他杀弟囚母,可也不看看,那个孽种配当他的弟弟么?
他的弟弟,唯有赢氏的王族血脉!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的弟弟啊,他的弟弟谋逆了,然后逃窜他国。
等他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了之后,他的儿子也开始变得不懂事起来,每日只知道顶撞他,惹他生气,动不动的就是“臣如何如何”....
他站在天下的巅峰,手中握着那把陪伴他许多年的“太阿剑”,世界空虚寂寥,高处不胜寒,好似只剩下这把太阿剑陪着他了。
而如今,一个小子、一个身上当真有他血脉的小子,虽然泼皮无赖了一点,但却能看出来几分才华,口口声声的说他先是他的大父,继而才是大秦帝国的皇帝,这当真是让嬴政发笑,但发笑的过程中,也感受到了一抹久违的亲情温暖。
于是,嬴政嗔笑一声,装作发怒的说道:“你这竖子,这还在朝堂上呢,怎么就叫起来大父了?”
“当真是没有礼数。”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却没有命令赢野将称呼改掉。
这一点赢野察觉到了,其余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
若是说之前的嬴政对赢野不过是看着一个自己稍微喜欢一些的“孙儿”的话,那么如今的嬴政对赢野,便是真正的将赢野当成了自己的“孙子”。
那份亲密感是无法伪装的。
赢野察觉出来了这份亲情之后,则是更加得意的站在那里,环视着四周。
不管自家老爹的下场如何,反正他的小命和荣华富贵是保住了。
就算是政哥把扶苏流放,应该也会把他这个孙子留下来的——既然如此,那就喷的更加给力一点,再讨一讨政哥欢心就是了。
他轻咳一声,然后将话题带了回来。
“淳于博士,你说你一心为大秦,本公子却并不这么认为。”
赢野掏了掏耳朵,看着淳于越说道:“若是本公子没记错的话,淳于博士所谓的“政见”最主要的有两个对吧?”
“其一,仁义治国。”
“其二,实施分封制?”
淳于越微微点头,这两点的确是他最核心的两项政策——当然了,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让儒家,尤其是鲁儒成为这大秦的正统,占据最重要的地位。
这是儒家的心愿。
将他们的创始者“孔子”推到至圣的位置,唯有如此,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才能够跟着沾光。
否则,哪有老师还不是圣人,而弟子就成了圣人的道理?
赢野微微一笑,然后看着淳于越说道:“那么我们便一个一个的来说。”
“首先我有一个请求。”
赢野转身,看向始皇帝:“请大父令李廷尉从廷尉大牢中带上来一个最凶狠的囚犯。”
李斯突如其来的拍马屁称赞,让众人都愣了一下,但紧接着所有人——除了扶苏以及淳于越之外,就连王翦都是跟着李斯一同赞颂。
王翦斜了一眼看着李斯,心里暗啐一声。
“这小子,怎么这般会拍马屁?怪不得这些年一路升迁,颇得陛下圣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若是王贲有能像李斯这般,他倒是也不用到现在还操心这么多了。
嬴政听着一连串的赞颂声,眼底也是闪过些许的快意之色,这许多年了,除却一统天下的时候他如此愉悦过,其余的时候还未曾有过这种肆意轻松的心情。
当即摆了摆手:“不过是一个竖子而已,当不上诸位如此赞颂。”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他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气息”却并非如此,以往的那种威势少了许多,反倒是看着像个寻常的“老人”看着自己孙儿争气所以开心了。
淳于越长长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然性格和道德都有些问题,但他的脑子却是没有问题的——恰恰相反,能够成为当世大儒,甚至隐约将其余几脉的儒家全都压下,让鲁儒一脉成为儒家正统的他,脑子灵光的要命。
在“赢野”说出那句“实用家”的要义的时候,他就以一种天然的直觉和聪慧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高深。
赢野的确有资格做一家之主!
也的确是诸子百家之后,第一个能开宗立派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
他看了一眼赢野,而后低着头。
这样的人物对儒家、对他这一脉鲁儒的观念看法如此差,将来若是真让此子成为二世皇帝,那么日后鲁儒一脉在大秦之内,还能够有好日子过么?
且——
淳于越看到了赢野与嬴政的最大不同。
嬴政的确雄才大略、天生霸主,但嬴政却也有属于他的“缺陷”,他尚且顾念所谓“父子亲情”,所以困居在这四个字之内,被他们拿捏住了。
只要能够紧紧的拿捏住“扶苏”这个嬴政的长子,那么他们儒家一定是会受到善待的——他断定,嬴政不想失去这个长子,这个寄托了嬴政许多“亲情观念”的长子。
而如今.....
赢野的出现让淳于越眼前一黑。
他完全不顾念所谓的“父子亲情”,甚至在朝堂之上嘲讽扶苏,且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指责他不孝。
这样的人....这样看起来根本没有把柄的人....
儒家该如何拿捏?
又如何能够拿捏?
淳于越低着头,却在思索着此事。
而远处,大殿外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是铁鹰卫士带着两个死囚走了进来。
那死囚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脸上、头上全都是乱糟糟的,周身却没有什么太多的恶臭气味,显然是在上殿之前已然被人带去收拾过了。
这两人来到大殿之上,都下意识的低着头。
无数的大臣、王公贵族的眼神都看向他们,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士卒站在那里向嬴政回话:“启禀陛下,死囚已然待到。”
他停顿了一下后,做了解释说明:“此二人所犯的罪行,乃是杀人之罪。”
“依照秦律,当处以死刑。”
“另外,依照皇长孙殿下的命令,臣特意查明,其中一人所杀之人乃是村中一个流民,其入此人家中偷盗、且伤了人。”
“依照秦律,处以枭首之刑。”
“另外一人则是山中流贼,此流贼无恶不作,杀害路过的村民数十人,所犯秦律已然罪无可恕,依照秦律,当处以极刑。”
嬴政微微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的孙子为何要让卫士带这样子的两个人来,但他却知道此时只管看戏就行了。
“野儿。”
嬴政的声音响起。
“你让带的两位死囚已然带了过来,只是不知你有何用啊?”
众人的目光汇聚朝着赢野而去,此时的赢野则是缓慢的走了过来,悄然在一边的侍卫耳边交代了两声,而后站在了大殿的正中央。
“大父。”
赢野微微躬身,而后笑着说道。
“方才淳于博士说要以仁义治国。”
“并且往昔淳于博士也总是反对以李廷尉为首的法家,口口声声说我大秦法律严苛。”
他转过身,不远处的士卒抬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走了进来,而后将铁笼子放在了这大殿中央,并且带着那士卒将其中一个死囚推了进去。
“陛下。”
赢野的声音严肃,第一次叫了一声“陛下”而非是“大父”,显示出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请下令,将淳于博士关入铁笼。”
将淳于越关入铁笼之中?
所有人都瞬间惊讶到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赢野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可——”
扶苏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赢野回过头,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以及惊讶的表情,笑了一声:“为何不可?”
他玩味的说道:“淳于博士不是说要以仁义治国,感化百姓么?”
“这样吧,淳于博士。”
赢野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庄重,但所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十分冷酷。
“你若能够以仁义感化此人——”
他指着那个罪无可恕的、即将被处以死刑的犯人说道:“你若是能以仁义感化此人,那么我便央求大父,从此之后我大秦以仁义治国!”
赢野转身:“不知大父能否许可?”
嬴政并没有因为赢野擅自做主而感到生气,反而同样的脸上带着些许玩味:“野儿既然都如此说了,那么朕自然是要同意的。”
此时的嬴政就仿佛是一个昏君一样。
“淳于博士口口声声说要以仁义治国,难道你的仁义无法感化这死囚?可若是无法以仁义感化这死囚,那么为何还要说?”
“你所说的仁义治国,岂不是成了口空白谈?”
“来人!”
嬴政坐在那里,声音冷冽。
“将淳于越关入这铁笼之中!”
“诺!”
周围士卒瞬间行动,将那已然战战兢兢地淳于越关入了这笼子中。
淳于越紧紧的贴着铁笼,看着面前那个头发盖住了眼睛,脸上带着狰狞的死囚。
耳边传来赢野玩味的笑声。
“来啊!”
“用你的仁义感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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