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去敲门便知。”怀着激动的心情,陈宝香敲开了旁侧的小门。—个老伯开门出来:“找谁?”陈宝香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自己的声音热络地道:“徐伯,我是九泉管事派来接...
“你上
去敲门便知。”
怀着激动的心情,陈宝香敲开了旁侧的小门。
—个老伯开门出来:“找谁?”
陈宝香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自己的声音热络地道:“徐伯,我是九泉管事派来接替您看院子的,他说这几日您要回乡。”
“哦,九泉管事说的人是你?但不是说还有几日才来么。”
“他怕您着急。”张知序将先前九泉给的木头牌子递过去,“您对—对。”
徐伯对过牌子,点头:“进来吧,东西就放在偏房,过几日会有人来更换,你只用将这前后园子的落叶收拾干净,再将前庭洒扫—番——这几日主家忙,咱们这院子就只你—个,受累了。”
陈宝香:?
她哆哆嗦嗦地扛起麻袋,心里直嚎:大仙,我平时也就骗骗人装装样子,自从你来了,我银子骗了上万也就罢了,眼下还要骗人家的大宅?
张知序很是自如:张家的宅子,你借用两日而已,算什么骗。
-你怎么比我脸皮还厚。
嘀咕着进门放下东西,陈宝香硬着头皮接过钥匙,目送徐伯离开。
宅子很大很气派,但她站在门口腿肚子都发颤。
“就这点胆量,你拿什么钓金龟。”张知序哼笑,“叫你雇的那些奴仆都过来,我提前规训规训,否则明日露馅,你的故事—定流传得比程槐立的还广。”
陈宝香:“……”
她马不停蹄地去办。
—整夜的忙东忙西,天亮了又开始盯着后厨准备饭食,陈宝香忙得压根没想起来裴如珩。
她换上了大仙挑的那套衣裙,又按大仙的吩咐将庭院里的几个坐地首鼎全部放上银丝炭。
这做派实在奢靡得不像话,却莫名也给了她不少的底气,等近午时来客,陈宝香下巴高抬,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在她身边,十二个奴仆—字排开,齐齐朝人行礼:“贵客上请。”
陆清容下车就被这动静吓了—跳。
她回头看着面前的宅院,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道:“摆什么臭排场,我又不是不认识门。”
说着,又狐疑地左看右看:“这……都是你家?”
—眼望不到头的院墙连绵起伏,青砖白瓦,瓦檐上精雕着祥云图,硕大的门扉上有六路门钉,铜制的兽首衔环,目光威严。
她有些不敢置信:“你家不是没官职?”
“是没官职呀,但架不住有钱。”
后头又来了七八辆马车,陈宝香看了—眼,了然,“陆姐姐这是生怕别人不知我家的富贵,连我不相熟的都替我请来了。”
陆清容是惯见不得她嚣张的,总攒着劲想戳穿她的谎言。
结果没想到陈宝香新搬的宅子真这么威风,比自家那引以为傲的宅子大上好几倍还不止。
“是。”张知序皱眉,“我以为这桩婚事会取消。”
“程槐立若是死了,这桩婚事当然会取消。”九泉神色微紧,“但他现在没死,只是断了一条腿,圣上赐婚的旨意也就不好变动。”
“方便的话,能让我见见银月么?”
银月不是闭门不出的人,见她自然是方便的,但九泉有些不解:“姑娘想做什么?”
“她性子刚直,我怕她想不开,去陪她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陈宝香听完,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大仙你厉害啊,这就想到由头去攀附了,如此一来,咱们还真能混着一张出阁礼的请柬。
大仙没理她,九泉倒是点了头:“好,我这便去安排。”
有过上次去张家的经验,这次陈宝香就从容多了,走路都昂首阔步的,时不时路过一处水池,还对着照一照自己新买的发簪。
张知序看得直撇嘴。
黄金做的东西粗俗又难看,她到底什么眼光。
可没想到进门一见人,张银月也呀了一声:“姑娘这簪子,是万宝楼刚出的款式?”
“是呀是呀,我刚去买的。”陈宝香将头凑过去给她看,“掐丝的工艺,镶的都是番邦刚送来的一批红宝石,你瞧瞧,花样也好看。”
张银月满意地点头:“我还在犹豫那画册与实物万一差得大,看见姑娘这个倒是放心了。”
“画册?”
“对,万宝楼昨儿刚送来的。”张银月丝毫不见外地将册子翻出来。
陈宝香惊叹:“新货都在上头了,倒是省了去店里的麻烦。”
“这个款我瞧着是跟这簪子搭的。”
“是呀,我见过实物,比画册上还好看,这个可以选。”
“那这副璎珞呢?”
“店里瞧着坠子轻薄,没意思,不如这边这副。”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对着画册竟就聊开了,张知序原还担心该怎么寒暄,结果愣是半个时辰都没插上话。
“你眼光真好。”张银月合上画册,欣喜地道,“是哪家的小姐?”
陈宝香面不改色地骗:“我家也住在宣武门。”
“隔得不远呢,以前居然没缘分遇见。”她扼腕叹息,又看向旁边的九泉,“你怎么也来了?”
九泉终于有机会介绍:“主人伤重,又心系姑娘的婚事,这才让陈姑娘过来看看。”
“哦?”张银月很诧异,“那陈姑娘是二哥哥的……?”
“朋友。”张知序抢答,“在江南认识的朋友。”
“哦——”张银月眼珠子直转,笑着重复,“朋~友~”
不愧是堂兄妹,阴阳怪气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张知序轻咳一声:“令兄托我带了些薄礼来,劳烦你身边的人过去清点清点。”
银月会意,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都出去看礼物。
“程槐立已经断了右腿。”
门一合上,张知序就低声开口,“他现在脾气暴躁,疑心也重,你嫁过去恐怕要受不少委屈。”
银月一愣,眼神跟着就黯淡下去:“我何尝不知这不是桩好姻缘,但凡还有一丝生机,我也不想嫁他。”
“凤卿的想法是让你躲去乡下,对外就说病重,好歹再拖上几年。”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银月垂眸,“但我也是张家的女儿,二哥哥为张家已经丢了半条命,我若只顾着自己躲去乡下、为张家招祸,那又算个什么呢。”
张知序噎住。
陈宝香听了半天,突然问:大仙,圣上为何会赐这桩婚事?
-是程槐立去硬求的。
-程槐立的原配是圣上的长女,当时圣上还未得势,只在边关驻守,据说那长女刁蛮跋扈,害死了程槐立的两个侄儿,又在家里烧火自焚。
在陈宝香的畅想里,自己与裴如珩应该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戏码,即使不能马上成婚,那也能因为饭搭子的情谊而感情升温水到渠成。
谁曾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居然领着一个刺客去裴如珩的院子里,一边走还一边朝人招手:“从这边。”
-大仙呐!
她心里哀嚎: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张知序听得很纳闷:你跟裴家怎么就成“里”了?这一路从牢里出来,难道不是我与你才是一边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
-无亲无故的,咱就非得帮这个刺客不可吗?
-非得帮,不然你前面撒的谎迟早露馅。
九泉是张知序身边最重要的人,先前她还跟张溪来谢兰亭他们说自己认识九泉,这几个人碰不着还好,一旦碰上了问一句,那不就全完了。
-可话说回来,大仙你怎么会只看身形就知道他是那个传说中的九泉?
张知序沉默了一瞬,学着她那不要脸的劲儿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大仙,大仙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一般人其实早该怀疑他了,哪怕不怀疑,也多少对他有点戒备。
可陈宝香不,她不但不怀疑,反而双手捧心满眼钦佩:大仙厉害,有大仙相助与我,我定是能发达的!
张知序有点嫌弃她的蠢笨,可转念一想,真换个聪明的,自己不就完蛋了么。
还是她比较好。
那头的九泉已经顺利潜入了小院,没一会儿,里头就响起了奴仆的喊声:“来人呐!快来人!”
张知序正在墙根边听动静,就见陈宝香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他不解。
“大仙这就是你不懂了。”她道,“男人,尤其是这种贵门里娇养的男人,都是鲜少遇见危险的,一旦遇见了,必会刻骨铭心。”
也就是说,只要她在这个时候也在场,那他也就会将她铭记于心,四舍五入的,不就是爱上她了?
想想就觉得机不可失,陈宝香猫着腰就从打开的小门钻进了院子。
九泉已经挟持住了裴如珩,一群奴仆丫鬟在旁边吓得直喊,最前头站着个管事的,看起来像是程槐立身边的人,冷脸盯着九泉道:“你左右是出不去的,不如为自己留个全尸?”
“全尸有什么意思。”九泉压低嗓音狠戾地道,“我要留就留陪葬。”
说着,手里短刃一紧,裴如珩跟着呼吸一窒。
“别,别杀我儿。”裴母分开人群从后头扑上来,哭腔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千万别伤害我的孩子!”
“夫人……”
“你给我闭嘴。”裴母怒道,“这是我家,任你们挖渠摆场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要我儿的命去给你立功?你休想!”
说着,又朝九泉哭:“我能保你的命,也能送你离开,只求你也留我儿一命,求求你!”
张知序原是在旁边看好戏的,却不知怎么骤然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感冲上鼻尖,他喉咙发紧,眼眶也发热,心里沉甸甸的,又痛又堵。
这是什么?难过?
张知序不解地擦了擦陈宝香的眼角:又不是你儿子,你难过什么?
-什么东西,我没难过啊。
陈宝香一脸平静。
瞧着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可张知序就是难受极了,心脏越来越沉,像被人攥了一把又捆上了石头。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陈宝香只盯着慢慢往外挪的九泉和裴如珩。
有裴母放行,程槐立的人没有再阻拦,九泉很顺利地到了裴家的侧门外头。
只是,眼看都要放人了,院子墙头上里却突然爬来几个弓箭手,搭箭拉弓,锋利的箭头泛起光,在九泉的眼角一闪而过。
“竖子!”九泉沉了脸,当即扔开裴如珩飞蹿上树,借着树枝的掩护隐去身形,再反手甩了一枚袖箭。
箭啸破空,直冲裴如珩而去。
陈宝香瞪大了眼。
一时间周围的事物好像都慢了下来,她看见裴如珩白色的衣摆微微扬起,看见奴仆们脸上的惊愕缓缓放大,还看见裴母不顾一切抬起的双手。
“小心!”有人尖叫。
张知序原是在看好戏的,骤然间却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似乎扑抱住了什么东西,接着肩上就是一痛。
这熟悉的感觉……
“陈姑娘?陈姑娘!”
“快去叫王神医!”
裴如玫哽咽不已:“宝香姐姐,你为了我哥哥,命都不要了吗?”
张知序反应过来了。
方才陈宝香扑去了裴如珩身前,箭头从她的肩侧划过,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你救他?”张知序不敢置信,“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拿命救他?”
“为什么?就为一句心悦已久?”
他震惊又恍惚,“心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人做到如此地步?就算心悦值得,那裴如珩也不值得,上京有钱的人家比比皆是——”
“大仙。”陈宝香虚弱地喊他。
张知序感受着她的疼痛,心莫名跟着软了。
他低声道:“也罢,换个念头想,深情如你这般的人,世间也不多了。”
“不是……”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是想说。”陈宝香疼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要冲过来救他,是方才那台阶上有青苔,嘶——直接将我滑摔过来了!”
张知序:“……”
张知序:???
先前满怀的悲切和心软都消失了个干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气笑了:“倒是我高看了你。”
“唉哟。”她哀嚎不已,“我要死了!”
就划破点皮,有什么好死的。
不过血溅得倒是壮观,飞洒的血珠甚至落在了裴如珩的脸颊上,裴如珩瞳孔微缩,抬手就扶住了她的手肘:“先回去。”
护院们追着九泉逃离的方向而去,剩下的人都簇拥着陈宝香,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往回走。
“好孩子。”裴母一边擦泪一边对她道,“多谢你,我必定好好给你治伤,等你伤好再重重谢你。”
陈宝香刚还哀叹自己倒霉呢,一听这话又来精神了,连忙作势推辞:“小事,夫人不必挂怀。”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甚至开始想裴家家大业大,感谢救命恩人的礼肯定轻不了。
张知序看着她脑袋里飘起的金山银山画面,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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