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点上,沈辞一向做的很好。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这条路我们走了十年。在第十年的秋天,我们走向了两个岔路口。沈辞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搬走了。给他手机号拉黑后,他就...
在这点上,沈辞一向做的很好。
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这条路我们走了十年。
在第十年的秋天,我们走向了两个岔路口。
沈辞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搬走了。
给他手机号拉黑后,他就换了十多个陌生号码给我打。
夏夏,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什么时候搬走的,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沈辞,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是三十多快要奔四的成年人,不该是分手后酗酒发疯最后换得一身胃病的青春疼痛主角。
我不知道你这么执着找我有什么目的,可我说的很清楚,下次见面只会是民政局门口。
联系的律师是我之前的同学。
学法律的人大多理性,她听完后也只是客观的帮我分析利弊。
江,在你说这些话我之前我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只图一瞬间就够了。
我和沈辞有个无数个值得刻骨铭记的一瞬间。
但一瞬间又够做什么。
5也许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从小到大,我身边就没有什么顺遂的婚姻。
所以沈辞出现打破我一潭死水的生活那时,我是特别讨厌他的。
甚至我看不起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眼底永远是不加掩饰的赤诚和翻涌的爱意,浓厚的恨不得将我吞没。
我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记住我的喜好。
他会一日不落的为我做三餐,会每天送我上学上班。
无论是不是纪念日,他都会为我准备惊喜。
我从来没收到过生日礼物,没吃过生日蛋糕,年少那些破碎的裂痕,沈辞在慢慢帮我填平。
他会拒绝身边女孩的搭讪,会给自己设立门禁,会在我成长过程中事无巨细却又默默地指引……我时常在想,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就算真的有,这种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毕竟我向来不幸运。
夏夏……沈辞猛地攥住我的腕,声音发紧。
你别这样好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
不,不,你还是打我,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就是求你,不要不讲话。
我侧头看着他。
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甘突然之间蜂拥而至,劈头盖脸地翻滚着将我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再也忍不住哭嚎出声,恨不得缩成一团埋进地里。
婚姻出现问题那刻我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问题。
我成天成宿的反省,复盘着我们每一次的相处,可我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终于我忍不住崩溃了,借着酒劲给他打电话。
我哭的稀里哗啦说了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边一片冰冷。
早餐贴心的摆在桌角,甚至沈辞还留了张便利贴:夏夏,今天是爱你的第545天。
可我打开手机一看,通话记录7秒。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人性的话题其实无聊又重复,聊来聊去最后就一个字——贱。
沈辞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开口:我不知道。
夏夏,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全当我脑子犯浑就……我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你。
门口再一次传来敲门声。
对方拍打门的动静急促而用力。
6沈辞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看我依旧没什么反应后,他沉默的开门。
你怎么会在这。
你跟踪我?
他后退半步,脸色再看向来人后煞白。
沈辞掐着嗓音小声喊:听话,赶紧回家。
家。
我环顾着四周,这房子的构造我闭眼都能画出来。
大到家具,小到水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和沈辞精挑细选出来的。
我曾经和他说过我有的时候很矫情,特别喜欢咬文嚼字。
就比如家。
有爱的地方才是家。
其实答应和沈辞结婚那时候也没有很轰轰烈烈。
那时候他还很穷,没有房子,没有车,但他看向我的眼神真诚坚定。
他只说了一句话:夏夏,跟我回家好吗。
回家,回到一个爱你的一切的港湾里。
回什么家?
有你在的地方才叫家。
女孩清脆的声音袭来,她一把推开沈辞,大摇大摆的走进门内。
喂,我都来了,你怎么什么表情都没有。
万晴双手环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晴,是沈辞的爱人。
她挑衅一样踮着脚,亲上沈辞的侧脸。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要不是你硬拖着我们早就结婚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没人要的小三!
装什么哑巴,你不是认出我了吗,在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你掉眼泪了。
怎么,知道自己年老色衰逃不开被抛弃的命运了。
好可怜啊。
她狰狞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万晴回头,又一脸委屈地摇着沈辞的胳膊喊哥哥。
哥哥,你说句话呀。
你看那个老女人多凶,我好害怕的。
沈辞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他无措地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夏夏,你听我解释。
许是没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万晴猛地冲上前,将桌子上的东西乱拂一气。
她咬了咬牙,半低着头,眼底凝着压抑的恨意。
好,好,都不说话是吧。
都不说话我就默认你们同意我说的了,沈辞,我要你立刻和她离婚。
万晴怒气冲冲的翻着柜门,将眼前看见的保险柜都取出来砸到地上。
够了。
别闹了万晴,回家去,算我求你。
沈辞原本随意搭在身体两旁的手,瞬间就握成了拳头。
听到这句话,万晴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我闹?
我闹什么了,我就是想找到你们结婚证让你们离婚,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老母猪就这么值得你护着?!
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是拆散你们婚姻的小三吗!
她用手指着我,却被我一下挡住。
累。
身心俱疲的累。
我一秒也不想和他们多纠缠。
万晴小姐。
我抬眸看她,神色平静无波澜。
我已经报警了。
你私闯民宅侮辱我人格在先,损坏我财产在后,如果你再不出去。
夏夏!
沈辞倏然站住脚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刚要张嘴便被我打断: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会依法追究你的责任。
我已经明确提出离婚,协议书就在茶几上,你如果等不及现在就可以让沈辞签字,签好字我立刻走。
在此之前,这间房子是我个人所有,沈辞在你身上花的所有钱也都包含在夫妻共同财产内,还希望万小姐能尽快偿还。
7我说完看向沈辞。
却发现他紧咬牙关,眼眶憋得通红,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夏夏,你不能这样……离婚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这么绝情,不能不要我的。
其实沈辞很坚强,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只见过他掉过两次眼泪。
一次是沈母去世,一次是我答应他要嫁给他。
但都过去了。
沈辞,不是我想和你离婚。
是你先出轨的。
听到这句话,他明显一怔,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他许久才辩解到:可我救了你。
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夏夏,你欠我一条命的,你明明知道我差点就死了,怎么能忍心说这种话啊!
一字一词恍若晴天霹雳,把我仅存的那些理智炸得支离破碎。
我宁愿你没救过我!
沈辞,如果不是你疲惫驾驶,分心看消息,我不会受这种无妄之灾的。
这是你咎由自取,没有我你也该受惩罚的。
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恶心像毒药一样侵蚀着我的四肢。
我不敢相信相濡以沫了十余年的人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就在这种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找补配平。
沈辞,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大可以按照婚内出轨起诉你,可我做的离婚协议书连财产都是五五分。
就是因为我深爱过你,所以这段感情我已经给你留了太多体面了。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签字。
这天晚上,沈辞落荒而逃。
山雨欲来,黑夜中的孤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坐在沙发上许久,回忆涌上心尖。
第一次和他提分手是什么时候来着……刚出生没多久我就被送了出去,其实我连我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我辗转了几家,终于被现在的爸爸妈妈收养。
其实我该感激他们的,哪怕他们对我不好,但我最起码还活着。
童年的经历导致我的安全感少之又少。
以至于和沈辞确定关系后我根本压不住那种情绪,一种想推开他的情绪。
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声嘶竭力地质问他:你图什么。
沈辞,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总是这么反复无常?
沈辞停下来,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他故意夹着眉毛,装作大哲学家一样思考,回答的时候却很认真:夏夏,我并不觉得麻烦,甚至我不知道什么叫麻烦。
我只知道情侣之间总会产生大大小小的矛盾,而这往往不是单方面导致的。
你没有安全感那就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做到让你完全卸下防备的那一步。
但是我会努力。
夏夏,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和你一起解决。
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那天晴空万里,就像是雨天不会再来了一样。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慢慢的将万晴打翻的东西一一归位。
纸张飘落,我清楚那是沈辞的字迹。
二十二岁的夏夏你好:我是沈辞,暗恋了你五年的沈辞。
很高兴我能和你走到今天。
其实一开始,我只肤浅的想要你的爱。
但现在,站在这里,我想要你的信任。
夏夏,你大可以在我面前脱下伪装,我喜欢你真实的一面。
你可以不必试探,因为你是江临夏,你值得被爱。
信任,比爱更难得。
所以,我的爱人,请相信我,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换取你的信任。
人是漂泊的候鸟,爱是宜居的岛。
夏夏,我爱你,所以,我永远在。
那时候沈辞公司断了资金链。
我心疼他,便提议一切从简,不准备婚礼,也不走流程了。
这张婚礼发言稿被锁进了保险箱,我也从没看到过。
拧巴的人需要坚定的爱。
在这点上,沈辞一向做的很好。
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这条路我们走了十年。
在第十年的秋天,我们走向了两个岔路口。
8沈辞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搬走了。
给他手机号拉黑后,他就换了十多个陌生号码给我打。
夏夏,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什么时候搬走的,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沈辞,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是三十多快要奔四的成年人,不该是分手后酗酒发疯最后换得一身胃病的青春疼痛主角。
我不知道你这么执着找我有什么目的,可我说的很清楚,下次见面只会是民政局门口。
联系的律师是我之前的同学。
学法律的人大多理性,她听完后也只是客观的帮我分析利弊。
江,在你说这些话我之前我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只图一瞬间就够了。
我和沈辞有个无数个值得刻骨铭记的一瞬间。
但一瞬间又够做什么。
也许我是被网上这些鸡汤洗脑了,你说得对,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只想和你有一个瞬间。
思绪回转,我看着精心打扮过的沈辞。
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他眼底的淤青。
你老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忽地笑了。
他一愣,急忙瑟缩着低下头。
夏夏……能不能不离婚。
又是这句话。
我有些不耐烦,转身要走。
我签,我签!
你别走。
夏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眼泪从他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滚落。
你就这么急,连和我说会话都不愿意吗。
沈辞,你以什么身份指责我?
前任,出轨的丈夫,又或者是死皮赖脸当误我时间的陌生人。
我差点嗤笑出声。
可我真的很爱你,你让我怎么放手,我怎么甘心?
可你不是也很爱万晴吗,你亲口说的。
他握住手机的手不断摩挲着。
我没有你那么冷血,我做不到刚经历过生死就提出离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说我移情别恋,可万晴出现的第一秒我脑子里想的是她好像你,唯独那一次也是因为我昏了头以为在家里。
沈辞脸色很苍白,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委屈: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就完全没有想要依赖我的想法。
聊天时你报喜不报忧,遇到问题时也不向我求助……我总是很不安,害怕你随时随地都会抽身离开。
所以,我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审视。
你是想说万晴和我不一样,她的出现刚好弥补了这一部分的空缺,才会让你这么头昏脑胀?
沈辞,你恶不恶心啊。
我随手给了他一巴掌,很响,沈辞也不敢躲。
你要是真那么爱我万晴就不会出现。
爱本身就是有唯一性,排他性,特殊性的,你所谓的爱既然不唯一,不排他,不特殊,那就不是爱。
其实……我刚得知你出轨的时候我都想好了怎么替你找补,每个人都会被美好的人和事吸引,我知道这很难逃掉。
喜欢是本能,但忠诚是选择,爱到最后全凭良心这句话是你和我说的。
沈辞。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身侧的手也慢慢握紧。
我猜你现在懊恼的情绪应该最占上风,要是再藏好点,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十五岁,我们初识。
十八岁,沈辞和我表白。
二十二岁,我们结婚。
数字很难衡量爱意,但这是整整十七年。
所以我熟知他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微动作,就好像他明白我一旦提了离婚,那必定不会退让。
我回到家,攥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咽下还冒着热气的可可。
嘴里的甜味突然发苦,苦到我难以下咽。
苦到我抑制不住眼角的泪。
……这是我离开沈辞的第
1天。
第一周,我试着不去想他。
过程很难,为了安稳睡觉我吃了不少安眠药,而后,我强迫自己去做新的事情,结交新的朋友,开始工作。
第二周,我突然对这段感情感到一丝惋惜。
故事的开始仅仅是一个发誓永不变心的恋人,但事与愿违。
就好像世间没有常青树。
第三周,我不愿再回忆。
我告诉自己——江临夏,不回头的人,最勇敢。
9姐姐,我们联手吧。
面前的女孩精致不再,她捂着肚子,眼底沉得发暗。
万晴,我说过我不会和知三当三的人合作。
你就不恨沈辞吗?!
他凭什么过得那么好,每天当个大老板高高在上的,你呢,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你看看你现在混的……所以,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可能是性格使然吧,我并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歌颂自己的苦难。
再说爱情里哪有谁做的多谁做的少。
公司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最开始是我和沈辞一起创立的。
他念的书少,我便白天双修学位晚上帮他跑市场看合同。
365天,我一天休息没给过自己。
是因为沈辞逼你去流产,还是因为财产分割都在我这边,你不能像以前那么挥霍。
无论哪一条,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江临夏!
你没必要这么羞辱我,我知道你恨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可你别忘了,沈辞最终选择的是我不是你,他和你离婚了!
我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她。
他既然选择你,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江临夏你……万晴,我不是你,你不值钱,但我的一分钟值十万,如果你再没事找事我不介意和你好好玩玩。
我慢慢站起身,拿起桌角装满水的杯子。
哗啦水流顺着她的头皮往下流,沾在她的睫毛上,黑水顺脸颊成股滴落。
有的时候我挺恨沈辞的,我恨他为什么眼瞎,恨他会把你当做我的替身。
决定签字那天,沈辞和我解释了很多很多。
比如万晴家里和我一样,她也不受父母喜欢,又比如初见万晴她也是小心翼翼对谁都竖起尖刺的。
但这都不是他道德败坏的借口。
同位女性,我衷劝你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有能力的话换一个好一点的睫毛膏吧,不好好丰盈自己,就会备显廉价。
对了。
她盯着我,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我之前有托沈辞告诉过你,你的钱还没有偿还。
下个月,再不还清,等待你的就是牢狱之灾。
一月后,万晴自爆和沈辞交往,网友顺势扒出沈辞婚内出轨,沈氏集团危在旦夕,但我的身份却没走漏半点风声。
三月后,合伙公司上市,我依旧居于幕后。
半年后,我给自己举办了33岁生日宴会。
主角是我,参与者也只有我。
我慢慢描着眉,指尖触碰到眼角的细纹和微微凸起的眼袋。
会衰老的从不是年龄,是心灵与生命力。
10闲下来的时候,我常常坐在我和沈辞初遇那条小道旁的长椅上发呆。
每次看着路过结伴的侣伴经过,我的眼睛便如同自动对焦的镜头般锁定着他们的身影。
临夏。
你是?
我只觉得面前的男人眼熟,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嫂子。
他一开口,回忆扑面而来。
当年沈辞常拜托信任的朋友照看万晴,面前这位属实是出了不少力。
对这种人,我向来没什么好态度。
抱歉,抱歉我不该来打扰你,但辞哥生了重病,谁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叫你。
从他车祸出院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恢复好,身体也时好时坏着……我怕他撑不过第二个秋天。
能不能请你见见他。
我想也没想便拒绝。
可对方当着马路上众多人的面,直愣愣跪在我面前。
也许沈辞真的是不行了。
鬼使神差的,我跟着他去了医院。
午后的阳光下,沈辞的脸上无半分红晕,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又睡了。
医生苦笑一声,冲我到:可能也没多少时间了,年纪轻轻的就脑出血,人和事也忘了个干净。
要是可以的话,家属尽量多陪陪他吧。
夏夏……夏夏……沈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
他伸出手抓着空气,落下的时候恰巧碰到我的衣角。
他眼睛略微动了一下。
床头的机器开始轰鸣发出警报。
夏夏!
医生费力将他半抱起来,把枕头底下的纸张抽出来塞到他手里。
要给谁?
给夏夏,江临夏。
他看了我一眼,泪水无意识地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沈辞拿着笔,他茫然了好久,最后不好意思笑笑。
医生问他是不是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沈辞又沉默了。
他忘记了。
最后只能在一沓沓财产转让的合同上按上指印。
医院的空气肃静窒息。
我出了门,热浪扑面而来。
有风划过树梢,喧嚣声和蝉鸣声混在空气里,有不真切的朦胧感。
我顺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漫无目的的走着。
直到我再一次走到那条熟悉的小巷。
椅子上坐了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
男孩小心翼翼的挽着女孩的头发,在确定手中的水温凉后递给女孩。
他眼眸低垂,看过去的目光直白又热烈。
你相信我吧,我发誓,我只爱你。
出轨的人就是品德问题!
夏夏,你别不理我嘛,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那一瞬,心跳泛滥。
接着,暖风拂过,温热的气息侵袭向我的耳朵。
我好像听见了沈辞的声音。
他说:你好啊,江临夏。
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听到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时,沈辞把我死死抵在怀里。
他把我护在他和座椅之间。
最后自己全身骨折,住了半个月的icu。
而我只是划伤了手臂。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里还静静停着与情人的约会信息。
他醒后,朋友无意调侃:还说你对人家没感情了,这次差点把命搭里面。
沈辞沉默片刻,在确定我不在场后,淡然出声:危难面前我救她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有责任和担当为她挡下。
但正因为我是男的,所以我也忍不住。
隔着没关紧的门缝,我看见沈辞倚着窗口,半张脸埋在烟雾中。
城西的房子你帮我上点心,万晴年纪小,装修的时候别在被骗了。
车也一道买了吧,到时候我教她,省的来找我总要打车,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说到这,他又从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
火光微动,映得他神色复杂。
当初不该限制临夏工作的,不然她也不会24小时都能在我身边围着。
烦。
我推门那刻,最后一个字刚好落下。
屋内瞬间寂静。
沈辞黯灭了烟蒂,抬头,神色如常。
夏夏——你来多久了。
在医院呆的时间太长,我怕公司业务落下来,有些心烦。
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的将汤接过,目光却从不着痕迹的审视瞬间化为紧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沈辞垂眸盯着我从指尖蜿蜒到胳膊上的红肿,喉结慢慢地滚动着。
汤……洒了。
我不太会做饭。
沈辞总说这种和油烟打交道的事情应该交给他,所以这些年,我下厨的时间寥寥无几。
我想你快点好起来。
快点出院。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自以为消化好的情绪在开口那瞬间尽数化成哽咽。
夏夏,我说了多少次外面买就好。
他叹了口气,用力将我揽到怀里:我娶你回家不是让你伺候我的,你不养好身体天天往医院跑怎么行。
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沈辞看着我,眼神恰如其分的和我错开。
好香,我们夏夏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查房查房!
一抹白色的影子猛地冲进来,不着痕迹的将我和沈辞挤开。
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查房。
对方歪着脑袋,瞪大的双眼显得迟疑又无辜。
而一向温和的沈辞阴沉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在我给他递汤的瞬间,他直接将我甩了出去:哪来的护士毛手毛脚。
滚开!
咚一阵疼痛钻心而来。
我下意识用力一抽,胳膊上一大块烫伤的皮被扯了下来。
小护士恍若未闻,笑嘻嘻的凑近沈辞,上下其手地拽着他的衣服揉搓不停。
而后,她回头瞪着我:呀!
你怎么照顾病人的,你不知道他不吃胡萝卜吗!
女孩捂着耳朵后退半步,风一样的跑出去又冲进来:护士站还有一份新鲜的饭菜,吃我这份吧。
阿姨你别误会呀,病人入院档案上都写着这些注意事项,我也只是记性好罢了。
呼吸一滞,我的头又开始疼。
室内的烟气也没散掉,莫名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家暴的徬晚。
那个时候我爸的烟不停,朝我和我妈挥上来的棍子也不停。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吃胡萝卜。
我有些烦躁的开口。
十八岁的沈辞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小兔子,自此每天都拿着胡萝卜上下学。
他总是一边用力啃着,一边抬起眼悄悄地看我。
他最爱盯着我的眼睛,瘪着嘴委屈巴巴的哭诉:小兔子喜欢吃胡萝卜,我也喜欢吃胡萝卜。
你喜欢小兔子,那你就该喜欢我!
可惜时过境迁。
我抬眸静静看着沈辞。
岁月确实偏爱他,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身形逐渐重合。
好像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而今他正低着头,装作一副不耐烦却又老老实实的一勺一勺的挖着小护士送给他的饭。
带过来的汤凉了,浮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油。
见状,女孩提起来。
哎呀!
汤水撒了一地,油腥溅在我的裙摆上。
这条裙子并不好看,但是是沈辞亲手给我做的,是我最宝贵的一条。
本来我是想和他重新开始的。
抱歉,抱歉我没拿稳。
不过阿姨你也真是的,听说你们结婚十多年了吧,怎么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呢。
是不是……根本不爱哥哥啊。
我赫然笑了:今晚有事,我不来了。
转身的瞬间,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
2发现沈辞在外面养了情人,大概是两个月前。
离婚的话从那时候开始就在嘴边反复酝酿,可我始终无法开口。
我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次聚散便会习惯。
可我高估了我自己,更低估了十年来我对沈辞毫无底线的信任。
爱过后的余温,每一次都是细密的荆棘。
记忆里车子不受控制的一瞬间,沈辞以一种及其扭曲的姿势横在我面前。
他半个身子被血染透,仍试图抬起手捂住我的眼睛:夏夏,别害怕。
江临夏,我在。
也许老天爷都不想让我们分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任凭谁也都会说一句幸福。
但有些幸福好像就是只有做一个不清醒的人才能获得。
我打开车窗,闭上眼,入秋的风凛冽寒冷。
两个月前,我缠着沈辞陪我练车。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
夏夏,你那么聪明、独立,这些小事不需要我陪你,你也可以做的很好。
可我执拗的让他教我。
信息提示音响了,沈辞坐在副驾驶,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我,将手机亮度调低。
手机慢慢的斜背着我。
也许他以为我在专注的看路,但这些小动作我尽收眼底。
于是,我慢慢加大车上的音乐,思考着这段婚姻是否出现了裂隙。
也就是那天下午,一向讨厌动物的沈辞提议要养只小狗。
我过去逗狗的那几秒,他拍了狗狗的照片分享给了万晴。
我向来不喜欢翻他的手机。
可万晴的消息太着急,安全感又太少。
仅仅是沈辞去抽根烟的功夫,手机就响了十余下。
小狗很可爱,不过比我们养的元宝还差一点。
喂,你前妻没教过你追人呀,你怎么这么幼稚。
沈辞没有否认她的称呼。
他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又说:嗯。
想养一只去缠着元宝,省的你总陪它。
万晴秒问:你吃醋啦?
我早说让你和她离婚,你偏拖着。
我快要没什么耐心了,你要是在敷衍我,我可就找老巫婆面谈了!
沈辞没有答,从外边进来的时候烟气熏的人眼睛泛红。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把手机还给他的。
我也不想回忆沈辞小心却又熟稔的一遍遍试探。
他看完消息后眉心猛地就蹙了起来,用力将我抱进怀里:最近公司太忙,陪你的时间太少,对不起啊夏夏。
而后,他体贴的将我送到家里,车子驶向与公司位置完全相反的岔路口。
3回到家,我拿出看了无数遍的离婚协议。
字迹被泪水打的斑驳不清。
我又累又冷,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我们结婚那天穿的喜服。
我怔怔的望着,自嘲的将衣服抱到怀里。
纸团却顺势从兜里掉到我脚边。
一张孕检单。
万晴——怀孕了。
我狼狈的跪跌在地上。
骤然生起的猜测涌上心头,我眼皮狂跳,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干呕着。
七岁那年,沈辞搬到我家旁边。
在我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他把我拉出了深渊。
我爸喝死后,我妈把对婚姻里的怨气全都转到了我身上。
5岁的沈辞很瘦,个子也不高,但有勇气辍学一年赚钱送我去城里上高中。
而后,他开始创业,供我继续读书。
他毕业那天,我们领了结婚证。
那天晚上沈辞喝多了酒,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他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要把心掏出来给我看:我是真的打心底觉得,出轨的人很恶心,不论男女。
夏夏,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出轨,这是我对你的责任,更是我的底线。
就这两句话,我信了十年。
直至万晴出现。
4开门声传来,我咬紧纱布给自己做最后的包扎。
沈辞?
宽松的病号服显得他额外单薄。
沈辞凑近和我贴了贴鼻尖,眼里带着讨好。
夏夏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想回家陪你。
我突然有些看不懂他。
明明我们相识了5年,可我连分辨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都做不到。
夏夏,看,绣球花!
我花粉过敏,但又喜欢鲜花。
买房子的时候,沈辞打通了家里的阳台做了玻璃柜,就为了把花放在里边。
但也是他,前不久我问结婚纪念日为什么没有鲜花。
沈辞不耐烦的开口:你不是鲜花过敏吗?
还买来干什么。
一时无言,我捏紧了离婚协议。
沈辞,我有话……夏夏,外边冷,我去洗个澡省的有凉气。
他的笑还是带着温柔的弧度,却又透着令我陌生且心悸的幽冷。
好。
你先去,一会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很重要。
我强调了一句。
沈辞怔了片刻,将手机递给我:公司要是有电话来,还要辛苦夏夏打发下他们。
那,夏夏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背过身,我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打开消息界面。
沈辞给我的备注向来是单字一个夏。
刚结婚那时我发脾气让他换,可沈辞一再推脱:手机都是公司消息,不方便。
夏夏对我最好了,一定不会让我为难。
我记不清是因为被拒绝多了还是忘记了,总之我再也没提过。
而今,晴晴乖宝是他唯一的置顶。
我点进去,几千条消息涌出来。
嫂子,姐姐,前妻,小三……我的称呼随着沈辞对万晴的爱意增加而改变。
她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沈辞就迎合她:都是时间的错。
我们早该相遇的。
我强忍着心悸下滑,指尖停滞在车祸那天。
半夜时刻,万晴催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拍婚纱照?
沈辞说:现在。
那天他彻夜未归。
我也因为他第一次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担心的一宿没睡。
等到清早,万晴又说衣服不错。
哥哥,你真的好会啊。
果然穿着西装do性张力拉满了呢。
搞别人的丈夫最刺激了。
也是那个时间点。
沈辞给我回了电话,说是带我去补婚纱照。
他还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妆造,穿好了西服。
我开始兴奋的套当年那件不合适又劣质的婚纱,飞奔着跑向车。
车祸发生的前五分钟。
万晴开始刷屏孩子的B超单:我怀孕了。
孕检单我塞到你衣服里了,要不要和我打赌江临夏什么时候会发现。
沈辞,你要当爸爸了,开不开心。
灯像是约好了一般全暗了下来。
一瞬间,眼前全黑,只有手机屏幕莹莹的黄光。
那天最近的救护车调过来要一个小时。
我跪在马路上像疯子一样磕着头求他们送沈辞去医院。
猜测被完全印证,我有些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嗓子眼都被东西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没处透气。
手机又开始嗡嗡的叫。
你总要给我点甜头吧哥哥。
听说你当时和那个小三都没有像样的婚礼。
她怎么那么不值钱啊。
……我就不像她,我值得世间上最好的。
哥哥,娶我吧,等我肚子大了就穿不上婚纱了。
水声骤停。
沈辞自然的拿起手机再次走进浴室,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甚至他还有心分神,轻吻上我的额头。
家里的隔音不算特别好。
更别提中间也就隔了三五米。
可他是沈辞啊。
我怎么会怀疑他出轨呢。
信任比爱更难得。
他用了十年让我交予真心,所以他确定江临夏会永远相信沈辞。
沈辞不小心和我对视,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漫天星光还要璀璨耀眼。
时间仿佛放缓下来,一秒像是比一年还要漫长。
好。
我答应你。
老婆。
他连声音都没收敛。
半小时后,沈辞擦干头发出来,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没什么。
我说:离婚吧。
我痛苦地闭上眼,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依旧没能减轻。
沈辞的声音错愕震惊:什么?
我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眼泪覆盖。
沈辞,我说……我要离婚。
只一刻,多年的羁绊瞬间让他明白了很多我们不用说出口的话。
沈辞扫视着被打开的柜门,他看着换了位置的西装,甚至他试探着向前摸了摸西装的口袋。
每进一步,眼神里的绝望和惶恐就增一分。
他一步步艰涩地走过来,脱力般慢慢地跪在我脚边。
对不起临夏,对不起。
我……我发誓,我们只有过一次,我真的没想到会……哪一次?
我平静的开口。
纪念日那天,我喝多了酒……其实我就是太开心了,我好高兴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他低着头,仓促的辩解。
我把她认成了你。
我是真的很后悔!
但我怕你生气,一直不敢告诉你。
没关系,我做了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沈辞瞳孔骤然紧缩。
什么?
我摇摇头,尽力扯出一抹还算真挚的笑容:我一直呆在家里,然后选择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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