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圣朝的国都,长安城有着当之无愧的繁华,街头巷尾的每一处景色都是遂宁城无法比较的,纵然雪花漫洒,行人仍旧是络绎不绝。果果的眼睛就没有眨过,充满了新奇的望着四周...
作为圣朝的国都,长安城有着当之无愧的繁华,街头巷尾的每一处景色都是遂宁城无法比较的,纵然雪花漫洒,行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果果的眼睛就没有眨过,充满了新奇的望着四周,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座城,肃穆与威严堆砌起来的雄伟,偏偏一砖一木又充满了烟火气,不仅不会让人感到渺小,反倒像是海纳百川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长安就是这样一座充满了包容的都城。
“大兄,长安真好看。”
果果脆生生的仰起小脸喊了一声,她年纪小,不懂太多的东西,只觉得眼前这座城比遂宁城更大,人更多,也更加的漂亮。
她是个很开朗的小女孩。
李子冀觉得开朗是一件好事,年纪小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年纪小可以什么都不关注,可以什么都不懂,这一路走来,果果已经忘记了遂宁的那场大水,晚上睡觉也不会皱眉抽泣。
但他忘不掉。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水,淹没了数十万人,横尸遍野,他也没办法忘掉李小婉死前强撑着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不认为这可怜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却并不代表他不承认李小婉对他的恩情。
只希望南陵河的那个河神已经死了。
应该死了,李子冀记得自己最后看见的就是圣朝的修道者将发疯的河神从水中打落的场景。
“饿了吧?大兄带你吃饭去。”
李子冀捏了捏果果脏兮兮的小脸,微笑道。
果果欢呼一声,围着李子冀不停地转圈圈,她最喜欢的就是吃饭了,哪怕这一路上都没有吃饱过,但那也没关系,能和大兄一起吃饭,是最快乐的事情。
长安真的很美,让进来的人不想离开,只是想要在长安城生活下去不容易,但现在有了那位管家给的一包袱金叶子,似乎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困难了。
他想在长安生活下去,并非是抱着什么攀上汉东郡国公府高枝的念头,他只是觉得长安很好,觉得果果不能再继续流浪下去。
既然总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为什么不能是这里呢?
圣皇脚下,总要比其他地方更安全,也不会碰见忽然发疯的河神。
脚下的路平坦且长,用着上好的青玉铺就,上面刻画着隐晦的符阵,只有在需要它起作用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维持这数不清的青玉砖不会发生碎裂。
街道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滚动的车轮上都镶嵌着绯红的玛瑙,李子冀只是随意抬头一看就能看出那车窗布帘四个边角裹着的南陵丝绸。
南陵河的河神很该死,但南陵的丝绸却是举世闻名的。
他收回了目光,心里对长安这个地方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似乎出入在这座雄城的人,全都是非富即贵,如他们两个这般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
“大兄,好香啊。”
走过一家客栈,敞开的门传出了诱人的香气,果果的小鼻子嗅了嗅,脸上就露出了垂涎欲滴的小表情。
长安城最不缺吃饭的地方,走上一段路就能瞧见一家馆子,做着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李子冀驻足停下,转头去看,招牌上三个字,香满楼。
里面的客人很多,站在门口就能依稀听见鼎沸的人声,看样子这家客栈的东西味道应该很不错。
“那就在这里吃吧,怎么样?”李子冀拉着果果的小手,询问道。
果果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决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果果很小,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地方是自己吃不起的,她不想给大兄添麻烦。
李子冀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的小心思,微笑道:“以后你想去哪里吃,咱们就去哪里吃。”
客栈食馆这样的地方,人来客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在意谁走进来,谁走出去,可当李子冀拉着果果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让大厅内的嘈杂声音为之一静,不少视线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毕竟,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圣朝,都很少看得见乞丐。
也很少有乞丐会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香满楼。
掌柜的刚好送出了一位熟客,一转身就瞧见了浑身上下破烂脏兮兮的兄妹两个,眉头顿时一皱,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两位要饭的是?”
李子冀没有生气,而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虽然从遂宁到长安这一路,他和要饭的没什么两样:“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住店的。”
是来住店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回头冲着一旁的伙计吩咐道:“去厨房,拿点饭。”
李子冀无奈,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掌柜的,我们真不是要饭的,从外地来长安游玩,路上碰见了发疯的野妖,这才弄得这般狼狈。”
看到这实打实的银锭,又感受到李子冀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掌柜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不由得惭愧的拱了拱手,还故作关切的宽慰了一声:“现在的圣朝能看到一只野妖可不容易,小兄弟能带着妹妹安然无恙,实在是福泽不浅。”
其他食客也都是点了点头,自从一千三百年前圣朝初立之后,天底下的妖物要么回了妖国,要么被圣朝册封为山水河神,野妖的数量是越来越少,到如今,几乎已经很难碰见了。
这兄妹两个能碰见野妖,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得上是好运气。
寻了处角落坐下,也许是出于刚刚的误会,菜上的很快,精致的白盘子铺满了整张桌子,粗略一看足足十几样好菜。
果果紧张的挺直腰板,小脸上尽量摆出和李子冀一样的平静之色,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桌上的菜肴上移开过。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菜,花式的颜色比天上的彩虹还要多。
“吃吧,吃饱后好好的睡一觉。”
李子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果果的碗里,又舀了两碗汤,热气腾腾的滚烫笔直升着,他轻轻吹了吹,抬头看着窗外。
长安的雪已经渐渐停了。
皇城,鸾凤宫。
皇后端坐高台之上,俯视站在殿内的庆苍国一行人,虽未开口,一国之母的威严却已经弥漫在宫殿的每一处角落。
庆苍国的使臣已经下意识恭敬的弯下了腰,但怜月公主却很平静的开口:“庆苍国公主,怜月,参见。”
这次来到长安城是特意商谈纳贡之事,站在国与国的立场上,所以应有的尊敬不会缺少,却也不会奴颜婢膝。
这位年轻的公主很有胆量,这是圣朝上下都公认的一点。
“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在长安城,体会如何?”
太尉许应章看着怜月公主,淡淡询问。
在宫殿之中,除了皇后与庆苍国的一行人之外,还有太尉,左右两位相爷以及礼部尚书外加鸿胪寺卿以及镇北将军李孟尝。
这些人都是圣朝的中流砥柱,朝堂上最明亮的星光,跺一跺脚千里之外就会发生动荡的大人物。
圣皇并未在场,无论是商谈纳贡还是接见庆苍国使者这样的小事,圣皇都是没必要亲自到场的。
“长安繁华,一城之地便远胜庆苍,怜月大开眼界。”
怜月公主开口称赞,旋即跟着话锋一转:“圣朝荣光百世不衰,繁花似锦如天宫楼阁,若是我庆苍国能有圣朝万一景象,我也不会跋涉万里而来。”
言外之意,哭穷。
圣朝家大业大,还在乎我们庆苍小国的岁贡做什么?
天朝上国斤斤计较,岂不是失了肚量?
礼部尚书淡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庆苍居于北海卧榻之侧,夹缝求生,若非是圣朝雄兵虎视于后,制衡北海,你庆苍焉有今日?只是每年要些岁贡,又有何不妥?”
礼部尚书陈原,圣朝出了名的强硬派,有人说他不该做礼部尚书,应该做兵部或者吏部的位子,现在说话也是一点都不绕圈子,直接就撕开了庆苍国的痛处。
说句老实话,这也是陈原和无数圣朝子民想不通的地方,你一个小小庆苍国,哪儿来的胆子敢来长安城大言不惭的要削减岁贡?
这话很不礼貌,但朝堂上却无人开口反驳,甚至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圣朝的人不站在圣朝这一边,难道圣母心泛滥去在意国外之事?
庆苍国跟随而来的两位使臣都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被人当面羞辱的感觉并不好受,同时也的确心里有些发虚,没有底气。
但怜月公主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听不见礼部尚书这嘲讽之语:“圣朝相助,庆苍每年纳贡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可朝中总有些不识时务之辈,自以为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就忘乎所以。”
“去岁我父皇生辰,北海送来了三尘明珠祝贺,并开放海宫名额。”
说到这里,怜月公主的声音顿住,目光在宫殿之内众人的面容之上扫过。
众人都是眉头一皱,礼部尚书陈原还要再开口,却被怜月公主堵住:“北海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父皇他老人家自然是知晓的,可耐不住朝中不长眼的实在太多,父皇也不好强硬压下,只能想了个下策,命我为使,来长安商谈纳贡之事,倘若圣朝愿意削减五成,我与父皇也就有了正当理由,压下朝中那些不长眼的人。”
左右两位相爷对视一眼,六部尚书眯了眯眼睛。
这位年轻公主,不容小觑。
用北海制衡圣朝,偏偏还让人找不到话柄,商谈纳贡之事,自然而然就要继续谈下去,庆苍虽小,可若是真的倒向北海,也算有些麻烦。
“岁贡看似小事,实则牵扯国策,三言两语就想探讨出一个结果并不容易。”左相有些欣赏的看着怜月公主,轻声说道。
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胆魄和智慧,这位庆苍国的公主值得高看一眼。
怜月公主对着皇后行了一礼:“事发突然,庆苍自知理亏,纳贡之事结果如何,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很合适的办法。”
皇后目光平淡,声音也是没有任何的波动,好似对于纳贡一事漠不关心:“你且说来。”
怜月公主目光低垂,恭敬道:“一千年前,圣朝在定下纳贡之事时,为了彰显上朝大义,给了庆苍一个机会。”
这事情人尽皆知,一千年前北海入侵庆苍,庆苍国无法抵挡,随时都有国灭之危,于是便派使者来到圣朝求援,并许诺称臣。
圣朝出手援助,震慑北海退却,事后在商谈纳贡一事上开始和庆苍谈判。
为了彰显上朝胸襟,圣朝给了庆苍一个机会,那就是对弈。
倘若庆苍能赢棋,纳贡一事圣朝绝口不提,倘若庆苍输了,则要按照圣朝规矩每年纳贡。
现在怜月公主提起这件事,难不成....
没有让众人思考太久,怜月公主接着说道:“当年崔珏在庆苍国都盘坐三天,庆苍上下无一人胜出,于是纳贡多少再无二话,如今不妨也效仿千年之前,由我派人在长安城设下三天擂台,三天之内若无人能胜过我庆苍棋手,那么每年岁贡减半。”
“若是庆苍棋手败了,有生之年,庆苍绝口不提纳贡之事。”
这是很合适的办法,有着千年前的前例可依,圣朝这边就算想提出反对,也找不到好的借口。
皇后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了鸾凤宫,黑红色的长裙拖在地面,边角翻扬,似是有火焰闪烁,又似乎有金凰隐没。
太尉漠然的看着怜月公主,冷淡的目光给人难以言喻的压力:“圣朝可以同意你的请求,但这还不够。”
还不够?
怜月公主抬头看着许应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尉说道:“你赢了,岁贡无需减半,直接取消即可,但你若是输了,从今以后不许回庆苍。”
庆苍国两位使臣面色大变,想要说话,左相的目光朝他们轻轻瞥了一眼,一道目光宛若山岳一般沉重,压得二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冷汗瞬间布满全身。
怜月公主眉头微皱。
太尉许应章转身离开宫殿,声音却传到了她的耳中:“从没有人敢和圣朝谈条件,你既然敢提,那就要付出代价。”
四周百姓刚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渐渐的也品过味儿来,原来顾春秋口中所说的救世主,指的就是这个人?
安静了一天的人群忽然间再度议论了起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到了李子冀的身上。
他们从未见过李子冀,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长安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莫非是哪家隐藏的天才?
无数猜测纷纷涌现,巨大的动静也吸引了扶摇台上的目光,只要安静过了今夜,这件事就算是彻底成了,自从崔文若落败之后,圣朝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事实也的确如同怜月公主所预料的一样,从早晨到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台。
可就在她以为大势已定之时,朱雀大街上的百姓声音却越来越响。
“那是什么人?”
怜月公主望着并肩而来的两个青年,眉头微皱,四周人群的这副模样,就和昨日崔文若出现之时一般无二,难道圣朝还有第二个崔文若?
木南山转头看去,目光微微一变:“是顾春秋。”
怜月怔了怔,旋即瞳孔微缩:“是那个四道同修的顾春秋?”
木南山点了点头:“正是。”
顾春秋的名声其实很大,除了李子冀这种从未接触过修道者的穷酸之外,但凡是有些声望地位的,对于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
全天下公认的修行天才,佛,道,儒,武,四路同修,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若是顾春秋肯去天香阁,那么天香阁将会蓬荜生辉,不仅一文钱不收,甚至会以此感到荣幸。
无论是神教,佛门还是道门,乃至于妖国和渐有复苏之象的异教,若是能得到顾春秋,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也会下棋?”
怜月忽然有些紧张,自始至终智珠在握的她在听说眼前人竟然是顾春秋的时候,呼吸都下意识紊乱了起来。
木南山再度点头,平静的目光多了一丝敬意:“会,但不如我。”
怜月公主放心了不少,但不知为何心底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你的不安是正常的,这一代的任何人面对顾春秋,都会感到不安。”木南山淡淡道。
当顾春秋和李子冀并肩走到扶摇台下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包括长安的各个世族,朝廷上的那些大人物,乃至于全天下的修行势力。
崔文若静静站在人群中,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春秋二人,心里忽然安稳了一些:“顾春秋很少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少女念念就站在他的身旁,抱着他的胳膊撇了撇嘴:“顾春秋又怎么样,论下棋他还不如师兄,哪里能胜的过那个木南山?还敢扬言说救世主来了,不要脸,等一会儿看他怎么收场。”
就连崔师兄都输了,那还有谁能赢木南山?
念念哼了哼,嘴里小声嘟囔。
崔文若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目光只是在顾春秋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就放到了李子冀的身上,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
但能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今夜或许会有什么变数。
国公府的管家韩山就站在人群后方,从清晨开始站到了现在,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波动,直到此时此刻,他看见了与顾春秋并肩而来的李子冀。
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容顿时就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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