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眼巴巴跟在刘氏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娘,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之意。若换成以往,刘氏肯定遭不住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可今日的刘氏格外狠心。她看也不看朝露一眼,大步迈...
朝露眼巴巴跟在刘氏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娘,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之意。
若换成以往,刘氏肯定遭不住她这般可怜的模样。
可今日的刘氏格外狠心。
她看也不看朝露一眼,大步迈出慈心观的后门。
朝露还想继续跟着,却被绿华给拦了下来。
“二娘,就送到这儿吧,外面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看到你就不好了。”
这时玉清真人带着妙莲走了过来。
她们是来送刘氏的,发觉刘氏和朝露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玉清真人试着开口询问怎么了?
“她小孩子心性,非要我留下来,可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料理呢,我怎可能一直躲在这儿?我这就回去了,阿露就拜托给你们了,这是我刚得的新茶,送些给你们尝尝鲜。”
刘氏如同没事人般笑着与玉清真人说话。
绿华双手奉上包装精美的礼盒。
玉清真人与刘氏是老相识,此时便也不客气,笑着收下。
“如此便多谢了,回头夫人有空的话,请来我这儿坐一坐,我们一起品茶论道。”
“好的,我一定来。”刘氏辞别玉清真人,在绿华的搀扶下坐进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妙莲关上后门,转身一看,见到朝露还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不愿跟娘亲分开才这样难过的,便走过去挽起她的胳膊,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朝夫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来看你的,你就莫要伤心了,外头风大,快回屋里去吧。”
朝露被妙莲拉着回到西厢房。
此刻燕辞晚坐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面色煞白,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断气的虚弱模样。
“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好,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
妙莲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燕辞晚躺下去。
这时朝露也回过神来了,她见燕辞晚状态不好,暂时顾不上去想娘亲的事儿,赶忙给燕辞晚检查伤口。
幸好,燕辞晚的伤口并未再次裂开,但仍有些红肿,且她身上又开始发热。
朝露和妙莲帮她换了药,想让她躺着好好休息会儿。
可燕辞晚如何能安下心休息?
她勉强打起精神,哑声问道:“朝夫人走了?”
朝露抿了下唇:“嗯。”
燕辞晚心里暗叹,都怪自己受了伤,使不上劲儿,不然方才她直接一记手刀下去,把刘氏打晕,目的就达成了,哪用得着如此迂回?
朝露留下来守着燕辞晚,妙莲出门去熬药。
燕辞晚见朝露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虚弱地问道。
“你怎么了?”
朝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不是我拖累了阿娘?”
“你为何会这么想?”
“阿娘与阿耶虽然夫妻多年,可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好,如今阿耶竟然还对阿娘动了手,阿娘肯定很想离开阿耶,可阿娘却没有这么做,只能是为了我,我成了阿娘的累赘。
此时九叔端着热茶走进来。
他将三盏热茶分别放到三人手边,而后低着头退下去。
萧妄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垂眸望着清澈茶汤,缓缓说道。
“曲为《归人》。”
燕辞晚仔细回想了下:“我从未听过此曲,不知是何人所作?”
“这是我闲来无事,随便谱的曲子,从未传于外人,二娘未曾听过实属正常。”
燕辞晚恍然,旋即面露赞赏之色,由衷地夸道:“六郎大才,随手一谱,便能作出如此佳曲,二娘万分佩服!”
萧妄抬眸看她,反问道:“你觉得此曲好在何处?”
“曲调古朴苍凉,悠扬随心,乍听之下,颇有种看淡一切,淡泊明志的出尘境界。但细品过后,又能感受到谱曲者心里隐藏的一丝不甘,似心中有结,无法解开……”
燕辞晚说到这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交浅言深了,忙歉然一笑。
“对不住,可能是我想多了,六郎莫往心里去。”
萧妄定定地看着她:“你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
燕辞晚颔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之情。
“是的!”
眼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融洽,朝远之心里越来越焦躁。
他不想再让两人如此融洽下去,强行插嘴问道:“不知为何要取名为《归人》?是因为六郎常年在外游历,思念故乡吗?”
萧妄轻轻放下茶盏,淡声答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朝远之自动接上后半段:“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原来归人是此意,六郎眼界辽阔,是我狭隘了。”
萧妄淡淡地笑了下:“世叔莫要打趣在下。”
燕辞晚出神地看着前方,满脑子都是那首曲子,口中不觉地喃喃自语。
“死者为……归人,已死之人,安然归去……原来如此。”
“二娘,你在念叨什么呢?”朝远之忽然出声。
燕辞晚回过神来,她先是看了眼萧妄,然后才道:“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不知六郎可否将琴谱教授于我?”
说完她便面颊泛起淡淡红晕,显得很是羞赧,眼底却洋溢着期待之情。
朝远之皱眉,不满地道:“你别得寸进尺,这是六郎的曲子,怎能随意外传?!”
随后他扭头看向萧妄,歉然道:“对不住,二娘总是这样,看到什么新鲜物件都会好奇想要,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就会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六郎不必理会,喝茶喝茶。”
燕辞晚努力为自己分辩:“我是真心喜欢《归人》,我真的很想学会这首曲子!”
朝远之瞪她,沉声训斥:“行了,六郎虽然好说话,但你也得懂分寸,人家辛苦创作的曲子,凭什么传授给你?你在这儿待得够久了,赶紧回你的听风小院去!”
燕辞晚抿了抿唇,心里很是不甘。
可朝远之说得不无道理,人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曲子,凭什么要教给她呢?
但要她就此放弃,她也不愿。
在那个奇怪的梦境里,她变成了鬼魂,看到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最后是因为听到了《归人》这首琴曲,才得以回魂复生。
她不确定同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再次发生。
如果再次变成鬼魂,她该如何自救?
她总不能每次都等着萧妄弹琴吧,万一萧妄以后都不弹琴了,那她岂不是以后都回不了魂?
事关生死,如此重要的曲子,当然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稳妥。
刘氏对她心存愧疚,对于她的询问是知无不答。
“民间私下配冥婚,买卖尸首自古有之,你是小娘子不知晓也是自然,这民间黑市存在已久,背后自然有人庇护,官府纵使想管也有心无力。黑市上什么都有得卖,之所以有人卖尸体,自然是因为有人要买。相州当地有旧俗,尚未成家之人若是早夭,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不得轮回,因此就有人花高价购买尸体配冥婚。如你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尸,在黑市上极为抢手,我……”
刘氏是私下花了三倍私房银子才能将人买下,只是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是假死。
也幸好下葬前,就醒了过来,要不然真是造孽了,刘氏心里惴惴不安。
燕辞晚听完前半截,就没留意到刘氏未尽之语。
虽说买卖尸体非常缺德,可刘氏有自己的苦衷,且她能活过来,还多亏了刘氏的救治,因此她并无怪罪之意。
她只是没想到,民间竟还存在黑市这等灰色地带。
燕辞晚是西州王和王妃所生的唯一嫡女,自小就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受尽父母的疼宠关爱,十五岁及笄之年被圣人封为乐游郡主,并指婚给太子。
两个月前,她在送亲队伍的护送下离开西州,准备前往长安与太子完婚。
却没想三日前到在经过湘水河时遭遇暴雨,同父异母的阿姊下药将她迷晕,往她心口狠刺一刀。
她痛醒后大声呼救却无人出现,最后她被逼得跳入河中逃生。
那之后她便陷入昏迷,没有了意识。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被河水冲上了岸,后被人捡到。
那人见她左胸几乎被刺穿,认为她已经没救了,便把她当成尸体拿到黑市上售卖,后被刘氏高价买走。
燕辞晚追问:“此地距离湘水河远吗?”
“不远,也就三十里路。”
说完,刘氏看出燕辞晚的心思,又接着道。
“你若是想去湘水河,须得等伤好了再去,到时候我会送你一笔银钱,还会替你雇佣车马。”
燕辞晚立刻知道对方还
有条件,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审视面前的妇人,问道:“你如此帮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刘氏终于抬起头,直言道:“我的女儿不能回家,但萧妄那边须得有个交代,所以我想让你暂时代替朝露,帮我们隐瞒秘密,等萧妄走后,你便能恢复自由。”
按理说刘氏的提议对燕辞晚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现在的燕辞晚身受重伤无法自由行动,阿姊很可能还会继续追杀她,此时她的处境很危险,暂时隐姓埋名留在朝府,既能养伤又能躲避追杀,一举两得。
燕辞晚下意识想要答应,但很快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
她在梦里亲眼看到朝露成为毒杀父兄的凶手,然后被抓捕、被唾骂,最终服毒自尽。
世人皆知,梦境皆为虚幻,切不能当真。
但那个梦中的一切太过生动,宛若真实发生过般,令她心绪繁杂,一时无法拿定注意。
刘氏见燕辞晚久久不语,体贴地道:“你不用急着给出答复,现在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明早再告诉我答案也不迟。”
燕辞晚忽然开口问道。
“现在距离中秋节还有多久?”
刘氏一愣,显然是对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深感不解。
“还有十天,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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