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蓝小蝶的时间不多,她几乎是在跟时间赛跑。就在她翻阅青皮书的时候,传令小妖接踵而来,事态一次比一次严峻。“小蝶姑娘,大事不好!有一名剑侠杀上山来了!”“小蝶姑...
留给蓝小蝶的时间不多,她几乎是在跟时间赛跑。
就在她翻阅青皮书的时候,传令小妖接踵而来,事态一次比一次严峻。
“小蝶姑娘,大事不好!有一名剑侠杀上山来了!”
“小蝶姑娘,那名剑侠已经突破了第一层防线!”
“小蝶姑娘,熊将军已经奉命迎战!”
“小蝶姑娘,熊将军重伤不敌,第二层防线已全面崩溃!”
“小蝶姑娘,是战是逃,请您给个说法!”
啪的一声,蓝小蝶合上手中青皮书,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此时此刻,妖楼中所有妖怪都已经聚集在此,蓝小蝶的目光投来,大部分妖怪都低下头去,生命诚可贵,谁也也不想跟那名可怕的剑侠交手。
蓝小蝶看着他们,心中已有定夺。
“阿绯,阿绿,阿紫。”蓝小蝶喊出三个名字,“你们过来,我有任务要交给你们。”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妖怪都盯着蓝小蝶的脸。
他们觉得她肯定是被压力逼疯了,或者干脆就是想投降,不然怎么会喊这三只妖办事……
蓝小蝶没有理会他们,她把三妖唤到身边,嘴唇贴在她们耳边细细嘱咐半晌,这才拍了拍她们的手,将一封信塞在一只手里,笑道:“去吧,照我吩咐的去做。”
三妖点点头,然后化为三道流光飞出妖楼。
与此同时,妖楼附近。
一名男子负剑而行,犹如猎豹般快速掠过森林,然后一脚踩在悬崖口上,抬头看向不远处耸入云端的塔楼。
只见他上身一件黑色战袍,迎风猎猎,袖摆滚动着红色云纹,显得威风赫赫,英姿勃发,宛若纵横沙场的骁将。下身是同色武裤,将他两条大腿勾勒的笔直修长。望着眼前的塔楼,他俊美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出森冷的杀意,低声冷笑:“这就是凶名赫赫的妖楼么……”
在他身后,一名白衣书生气喘吁吁的跑来,因为体力不支,最后干脆摔倒在他脚下,气喘如牛道:“燕赤霞,燕兄……你,你
慢一点,小弟跟不上了!”
“你跟来干什么?”燕赤霞淡淡看他。
“多,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啊。”白衣书生对他嘿嘿一笑,笑容非常干净,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正是与聂小倩情定终身的宁采臣。
“免了。”燕赤霞面无表情,“与其留在我身边,你还不如去投敌,藉此拉低敌方全员的战斗力。”
“燕兄……你别这样。”宁采臣苦笑道,“我真不会拖你后腿,我发誓……”
“敌人来了。”燕赤霞忽然反手握住身后剑鞘,“你退后。”
宁采臣立刻逃到十米开外,看起来还可以逃得更远的样子……
而在两人对面,一点绿光忽然浮现。
由远至近,摇摇曳曳,最后发现,那是一盏绿灯笼。
乌云渐渐遮蔽月光,在一片漆黑的密林里,绿灯笼一盏又一盏亮起,然后排着队朝两人飘来。
宁采臣吓的魂不附体,而燕赤霞只是冷冷一笑,然后猛然抽出背后长剑,朝对方斩去。
哎呀一声惊叫,灯笼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远。
云层慢慢打开,清冷月光照在来人脸上。
在进攻小楼之前,燕赤霞早已做好准备,自问无论对方排出什么样的对手,他都能毫不留情的一剑斩之,无论是美艳绝伦的妖女,还是死亡时会爆炸的毒尸,亦或者是伪装成他熟人的幻魔,他的心,他的剑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是这一刻他的剑却生生停在对方头顶,没能砍下去。
他甚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敌人。
三个还不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女孩,仰着小脸,含泪看着他。
“是燕赤霞大人吗?”其中一个一边哭,一边抬起双手,小小的手在发抖,手心里躺着一封书信,“这是小蝶姑娘让我送给你的。”
燕赤霞盯着那封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眼前的女孩子年龄虽小,但无疑是一群妖女!妖女最擅蛊惑人心,别说是凡人,即便是仙魔一不小心也会上当受骗,掉进对方的语言陷阱,所以对付妖女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碰,不要信!在第一时间,挥剑将之斩杀。
于是略一迟疑,燕赤霞的眼神就重新变得坚定果决,他举起剑,冰冷的剑刃抵在一名小女孩脖子旁,眼看下一秒这柄剑就会毫不留情的横斩而过,在这紧要关头,那名小女孩猛然记起蓝小蝶交代的话,立刻泪眼汪汪的看向宁采臣:“哥哥救救我!”
“……住!住手!”怜香惜玉宁公子立刻冲了上来,抱着燕赤霞的胳膊道,“燕兄!手下留情啊,对方只是小孩子!”
“你最好不要以貌取人。”燕赤霞冷冷道,“对方是个妖怪,别看她模样幼小,实际年龄说不定比你我加起来还大!”
那是他幼时与野狼搏斗留下的伤口,锐利的獠牙咬进他的脖子里,只差一点点,就要把他的脖子咬断。
事后他并不后悔,因为他从那头野狼嘴下救下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孤苦无依,最后被他父母收养,取名为纸鸢。
“小哥哥,你还喜欢吃桂花酿吗?”那个声音又问。
燕赤霞是个秦人,昂扬八尺的陕西汉子,在世人眼里那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形象,而且这酒还必须是烈酒!
燕赤霞当然也可以吃烈酒,但实际上比起烧刀子,他更喜欢桂花酿,小时候家里用来炒菜的酒酿,经常被他偷来吃,为了堵住纸鸢的嘴,也会喂她吃一些。
“小哥哥,你的飞龙在天剑法练得怎么样了?”那个声音笑着问。
这事完全是燕赤霞的黑历史。
少年时期,燕赤霞听人说了几段游侠故事,对故事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客憧憬的无以复加,做梦都想成为一头名动天下的剑侠。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拿着自己削的木剑,在家里的院子练剑,并且神秘兮兮的对妹妹纸鸢说,此乃剑仙传授的剑法,名叫九天十地飞龙在天……
这是黑历史,完完全全的黑历史,黑的让人不想承认是自己。
但紧接着,燕赤霞突然觉得不对。
这事……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他脖子上的伤已经藏在繁复的纹身下。
他已经很长时间喝不出酒的味道。
他的木剑,他那飞龙在天的年少……已经一起埋葬在那场大火里。
“你是什么人?”燕赤霞忍不住厉声喝道。
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过去?
黑暗里响起一阵风铃般的声音。
燕赤霞咬咬牙,朝那个声音飞快的跑去。
“小哥哥,你还是那么容易着急吗?”
“小哥哥,你还是喜欢吃葱油饼吗?”
“小哥哥,你还是那么讨厌吃芝麻糊吗?”
那个声音漫不经心的,诉说着他的过去。
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勾勒出他已经遗忘的过去。
燕赤霞嗤啦一声拨开树枝,略有些气喘的看着眼前那一幕。
一颗巨大无比的桃花树盛开在夜里,每根枝头,都挂着一盏漂亮的灯笼。
灯笼的款式有很多,六角宫灯,纸扎灯笼,八仙彩绘灯,虫鱼走马灯,无数盏花灯摇曳枝头,将夜晚照得灯火通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扑面而来的桃花瓣吹过燕赤霞的脸颊。
他仰头,看着那个坐在桃花枝头的女孩。
她蓝衣赤足,一副十二三岁小女孩的模样,手小小的,脸小小的,嘴小小的,脚小小的,整个人都是小巧玲珑的,就像枝头含苞未放的花朵,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小哥哥。”她双手托着下巴,对树下的燕赤霞笑道,“今年种下的花灯,明年会长成大大的花树吗?”
轰的一声,灰暗的过去与明亮的现在重叠。
一瞬间,燕赤霞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燕家村,那棵大大的桃花树下。
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蹲在树下,将手里的花灯珍而重之的埋进一个坑里,然后抬起头来,充满期望的看着他。
“小哥哥。”她双手托着下巴,笑着问,“今年种下的花灯,明年会长成大大的花树吗?”
“……你是谁?”回过神来,燕赤霞听见自己声色沙哑的问。
那女孩从树梢上跳下,脚步轻盈,跳到他眼前。
“我是蓝小蝶。”她笑着说,“但六年前……我叫纸鸢。”
宁采臣愣了愣,转头看去。
地上的小女孩们立刻发动大眼睛攻势,一双双水灵灵的的眼睛注视着他,就像一群在大雨中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求喂食求抚摸的小猫。
“大哥哥救救我!”一名绿衣女孩抽泣道,“等人家长大了,一定会效仿白蛇报恩,白鹤送子,以报答你今天的救命之恩!”
“求保护求抚摸求疼爱!”一名头上插着红梳子的小女孩抱着宁采臣的手臂。
“好可怕啊喵喵!”一个脸型很像小猫的女孩子揉着眼睛哭。
“……燕兄!燕大侠!!燕大爷!!你放过她们吧!!!”宁采臣犹如饿虎扑食般栽倒在燕赤霞脚下,然后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燕赤霞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崩溃,他慢慢俯视之,然后淡淡道:“你刚刚不是说,绝对不会拖我后腿的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现在放手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宁采臣将燕赤霞的大腿抱的更紧,“算小弟求你了,放过她们吧!”
“别被她们骗了!这些都是老妖怪!”燕赤霞皱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宁采臣喊道,“就算是别人家的老人,我们也要尊敬爱戴啊!”
“……”燕赤霞无语了很久,才沉声道,“算了,你还是当她们小妖怪吧。”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宁采臣立刻说,“就算是别人家的小孩,我们也要关心疼爱啊!”
说完,他还转过头来,用关心疼爱的眼神看着那群小女孩:“你们也过来,这位大哥哥面冷心热,其实很好说话的,你们快跟我一起求求他!”
小女孩们对视了一眼,面冷心热什么的,她们可看不出来,燕赤霞的杀气做不了假,他是真心想将她们赶尽杀绝,这点就和小蝶姐姐说得一样。
或者说事情从头到尾,都像小蝶姐姐预料的一样。
小女孩们相对一笑,然后将笑容藏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扑过去,抱着燕赤霞的大腿哭闹起来。
“燕兄!求你了!”
“大哥哥,求你不要杀我们!”
“大爷!我们会唱歌会跳舞会卖萌,你不要杀掉我们!”
燕赤霞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身上挂满宁采臣和小女孩,心中的郁闷简直无以复加,与此同时,妖楼之中,蓝小蝶歪在贵妃榻上,志得意满的看着手里的青皮卷,里面青光大盛,一行字迹时明时暗,就仿佛燕赤霞此刻的心境,左右为难,天人交战。
若是只有燕赤霞一个人,他一定不会有这种犹豫。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斩妖者,只要对方是妖怪,那么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是屠杀的对象,他绝对可以做到屠杀殆尽,一个不留!所以若是让他孤身杀上妖楼,那么就真的会像青皮卷里所写,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总计三百名妖怪,全部都要变成他剑下亡魂。
不错,燕赤霞是一把出鞘的剑。
所以,给他套上一个剑鞘就好了。
那把剑鞘就是宁采臣。
怜香惜玉,尊老爱幼,孔孟之道,礼仪道德……还有比宁采臣更坚固的剑鞘么?
“滚开。”燕赤霞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瞥向宁采臣,目光冰冷彻骨,就像拂过雪地的剑风,带起细碎的雪花,与无尽的寒意,“宁采臣,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只答应过帮你救聂小倩,但没答应过你其他事!”
宁采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阻挡在他面前,不停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书生的优势——废话发挥到极致。
在他身旁,几名小女孩对视一眼,然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两位贵客请别争执。”其中一个立刻抬起头,捧起手中的书信,照着蓝小蝶教她的话说道:“信里已经有了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燕赤霞冷冷一笑,夺过对方手里的信,然后随手抖开,展在眼前,“我倒要看看,你们家主子有什么妙招,来抑制我心中杀意!”
然后,他看着信里头的内容,脸色微微一变。
三名小妖女手牵手,头靠头,站在一起,笑吟吟的看着他。
对付妖女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听不要看,特别是小蝶姐姐这种等级的妖女,最好连闻都不要闻。
贵客贵客你犯忌讳了。
你打开了一封妖女的信。
这就意味着,从此刻起,你已是小蝶姐姐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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