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每天学规矩学的战战兢兢的,怕被尚宫点名挨训斥。虽然不会挨打,可是当着许多人,也着实下不来台。后头传来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响,还有一声脆生生的唤:“谢姐姐,请...
那时候她每天学规矩学的战战兢兢的,怕被尚宫点名挨训斥。虽然不会挨打,可是当着许多人,也着实下不来台。
后头传来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响,还有一声脆生生的唤:“谢姐姐,请留步。”
青荷眉头皱了一下,转过身时还是一脸的笑。
谢宁也停了下来。
追上来的这姑娘是刚才偶遇的几人之一,瓜子脸儿,皮肤雪白,头发梳成垂帘髻,脸上带着笑。
“我姓唐,家里人都叫我红儿。我听说谢姐姐老家也是大铭府的?”
谢宁点了一下头。
“那咱们还是同乡呢。”唐红儿咬了一下唇,往前走了一步,轻声说:“我听尚宫们说,就要给我们安置住处了。我能不能和谢姐姐一块儿住啊?”
谢宁只是微笑没说话,还是青荷笑着回了话:“唐姑娘,萦香阁地方小,厢房和后院都好久没有修缮过了,住不得人。”
心里想的却和嘴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萦香阁可不算是好地方,偏僻,房子旧,没人愿意来。死了一个人之后,刘才人像躲瘟疫一样的搬走了。可是现在自家主子得宠了,萦香阁也跟着翻身变得门庭若市。
唐姑娘被拒绝了也没有沮丧尴尬的样子,不过低下头,小声说:“哦,那就算了。”
等走远了青荷忍不住说:“这人真是自来熟。”
谢宁笑笑。
青荷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也失了分寸。平时她还教训青梅不要冒撞,但是自己现在居然也心浮气躁的。
这可不成,得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着那些新人,青荷就觉得心里烦乱。
等过了午谢宁睡醒午觉起来,青荷进来同她说,刚才又有两位新美人来过,一位姓杨,一位姓赵,因为谢宁在午睡,青荷本来请她们进来坐一坐,她们说迟些时候再来,就走了。
这真是让人不得清静。
不过好在那十一位美人里头不是个个儿都这么积极钻营,一般还是挺安分的,起码现在看着挺安分的。
说到这儿谢宁还有件事挺纳闷的,为什么这美人数是十一个呢?这会儿的人做什么都不喜欢单数,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但是象是这种采选进人……感觉这个数就是有点怪。要么十个,要么十二个,都很好,偏偏是十一个。
没两天这个疑惑就解开了。
说当时选的是十二个,但是其中有一个确定入选之后又重病了,看起来病的不好,于是就被从名单中剔除了。
怎么不早不晚的偏那会儿重病?怎么都让人觉得这位美人有点太倒霉了。
听罗尚宫话里的意思,剔除了那位生病的美人之后,本来还想再补进一位的,还是皇上听白公公说了之后,发话不用补了,于是今年采选进人就变成了尴尬的十一人。
被罗尚宫服侍打扮之后,谢宁当然是去伴驾的。
她把做好的香袋带上了。本来觉得应该很难送出去的,可是见了皇上之后,倒是很容易就把话说出口了。
“臣妾针线做的不好……皇上看看,这个做的还能入眼吧?”
皇上看着她掏出来的那个香囊。因为之前是揣在怀里的,所以香囊上沾着她的体温。
谢宁还是头次来,梁美人可不是第一次了。
延宁宫十分宽敞,但看起来也并不算特别华丽。庭院里四处洒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来往的太监与宫人都穿戴一新,脸上喜气洋洋。
主子过生辰,他们是得了赏的,一人一套新衣穿着,这个月淑妃加赏他们双份儿的月钱,听说今天还给他们也加菜。
谢宁暗暗惭愧。她也过过生辰,可不敢跟淑妃比派头。今年过生辰的时候她也还只是才人,一人一件衣裳她是赏不起的,不过她院子里头每人都发了一份儿赏钱,那一天也给萦香阁的宫人加菜了。
算算淑妃这里伺候的人手,看来过个生日淑妃也花费不少。
宫人引着谢宁和梁美人进了正殿坐着。殿中地下铺着一张绛红色绣着五色牡丹的织毯,单是这一张织毯透出的富贵和气派已经先声夺人了。
客人已经来了几位,不过谢宁只认得两三个人,除了李昭容和陈婕妤两个,还有一位高婕妤她曾经见过的。高婕妤生的很丰腴,皮肤白皙体态丰满,像是刚出笼的喧腾腾的白馒头一样。她们来的早,正坐在一起品茶说话。
宫人引领谢宁和梁美人入座。今天的座椅摆成了散开的扇面型,谢宁和梁美人的位置就在右边最靠边的地方。
对于今天的位置谢宁心里有数,她本来也就打算来走个过场,梁美人挨着她坐下。这会儿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都想着,幸好是与人结伴来的,不然这么孤零零的独坐一隅,左右一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可真叫人尴尬难堪。
她们刚坐下,就又来了一位客人。这位施顺仪是皇上登基之前就在潜邸伺候,她是先皇后身边服侍的宫人,皇上登基册封后宫的时候她就被封了顺仪,据说封这个品阶是当时皇后提携的,她本人并不受宠。
都说皇后当初提携施顺仪,是因为她面相体态看着都是多子多福好生养的缘故。施顺仪确实算不得貌美,甚至看起来有些木讷,厚嘴唇,眼睛略小,穿着一件梧桐绿的宫装,偏下头配着一条褚、绛二色的间色裙,别提有多么的老气臃肿了。
按梁美人以前的脾气,是最看不上施顺仪这样的人了,多么庸俗愚钝,更不要说她出身微贱,当年只不过是一个伺候皇后的丫鬟。现在的梁美人可不像从前了,知道自己从前的脾气作态不讨人喜欢,哪怕硬挤也得堆着笑在脸上。
施顺仪的位置在她们俩前头,显而易见地位高于她们,不过也是个靠边的位置。
谢宁看着直想笑。
淑妃这位置排的真是有讲究,差不多是按着品级将请来的宾客划成了三六九等,分毫不错。比如谢宁,她的品阶低,又是刚刚获封的,可以说在今天受邀的人当中她是资历最浅的一个,于是坐
的就是最靠后、最靠边的位置。
这么一看,她是被慢待了。如果谢宁气性大一些,仗着自己有宠就去找皇上诉苦,在皇上那儿也讨不了好的。
尊卑上下绝不可乱,淑妃这样安排连皇上都说不出她错,反而谢宁很可能落得个恃宠生骄的罪名。
也不知道这位淑妃真的就是这么一板一眼按宫规教条办事的人,还是她另外有什么打算。
陈婕妤虽然没有过来同谢宁说话,可是她和高婕妤凑在一起,不时的小声说笑,两人还一起回头过来看谢宁,怎么看两人都像是在拿她取笑。
谢宁不急不躁,等到她们俩一起又转头看的时候,索性还弯起唇角微笑颔首。
正在看她的两人被逮了个正着。
陈婕妤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她眉梢挑着,嘴唇扁着,那股神气活现的鄙薄讥讽就那么定在了那里。高婕妤毕竟和谢宁没有过直接冲突,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见旁人微笑致意,高婕妤习惯性的也回了一笑。
笑完她才发现现在的情况真心不适合打招呼,飞快的扭过脸去。用力太猛,她头上插的步摇垂的珠串流苏都甩了起来,差点儿和头发缠在一起。
所以谢宁不爱插戴步摇,就是觉得这一点儿不方便哪,时时得维持着四平八稳,人必须老老实实的稳重起来,不然就很容易出丑。
经过这么一笑,那两人终于不再频频回顾了。要知道虽然她们俩刚刚那些小动作虽然不疼不痒,可是就像苍蝇似的嗡嗡乱撞,也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心烦。
坐在前头的施顺仪看似不经意的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去。
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靠墙的长案上也已经摆满了众人所送的礼物。那个玉石盆景夹在一堆礼物当中,既不算抢眼,也不算很寒酸。梁美人送的绣屏很精致,但个头稍小了些,又放在靠后的位置。最中间位置放的是一株约一尺高的红珊瑚树,这可是份厚礼,是贤妃命人送来的。
贤妃是礼到人不到,理由么,宫里头没人不知道。天一转冷,贤妃咳嗽之症又犯了,根本不能出屋子。
淑妃终于露面了,她一身宫装华丽耀目,犹如一只金红的凤凰翩然飞进了正殿里。
谢宁哪有挑捡的余地,这时候的书可金贵了。当然了,最多的就是各种佛经之类,宫中女子多信佛,佛经是最易找到的。当然谢宁对吃斋诵经没多大兴趣,她就是想借此识字练字。另外她还找到了两本诗集,都是前朝大家的名作。年前有一个老尚宫离宫之时,还把自己收藏的几十本书都送给了她,大大丰富了谢宁的藏书。这些书她全都看过了,至于字,练的也有点样子了,不能说写的多好,起码横平竖直,勉强算工整。
她挑挑捡捡的跟皇帝说了一些,皇帝倒来了兴致,拉着她的手起身:“过来。”
谢宁跟着皇帝走了过去,外间宫室里也有一排书架,上面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书。
这让她连自己跟皇帝拉着手的事都暂时忘了。
好多书,真想看。
要说她以前是个多么爱书的人,也不见得。但是困在后宫里头,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又交不到朋友,又没有什么娱乐和消遣,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书陪着她。
皇帝看她的眼睛像是被吸住了一样,盯着书架目不转睛,倒是在心里暗自嘉许。
爱书总比只知道绫罗珠宝的庸脂俗粉要强多了。
皇帝拿起只笔递给她:“来,写几个字朕看看。”
谢宁傻了。
她不是来陪睡的吗?怎么一转眼变成要写字考试了?
她那字能见人吗?
皇帝看出她的顾忌,笑着说:“只管写,写的不好朕也不怪罪你。”
谢宁当然得听他的,只是突然间提起笔来,写什么呢?
这么一时间她只能想起今天早上看鱼时情形,水面莲叶圆圆,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花瓣浮在水上,泛起浅浅的涟漪。她只好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这么一行字。
皇帝在旁边看着,她握笔的姿势就有点问题,手腕还有点不稳。
行家一看就知有没有。以前多半没有人认真教过她写字,不然这写字之前总得先把握笔的正确姿势教会。
桃花流水,鳜鱼肥。
皇帝一看就乐了。
这字写的真伤眼,尤其那个水字,中间的一竖简直象根芦柴棍一样,鳜鱼的鳜字就更别提了,这字笔划比旁的字多,她为了写的清楚,只能把字尽量写的大一些。这么一来,这个字比其他字大了整整一圈儿。但即使体格超群,鳜的右半边笔划仍然都糊在一起了,看起来就是个黑团团。
谢宁自己也非常懊恼。
为什么会想起这么一句话呢?鳜字实在太难写了,早知道应该写几个笔划少的省事的字啊。
“不错不错。”皇帝违心的夸奖了一句:“你写字和谁学过没有?”
谢宁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就猜着没有人教过。
一个小女子,自己琢磨着能把字写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皇帝这么想着,倒不觉得她好笑了,还为她的用功和用心有些动容。
“怎么会想起这么一句诗来?想吃鱼了?”
谢宁小声辩解:“是早上看见缸中落花和游鱼,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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