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你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深秋水冷,林诗婉抖索着身子醒过来时,意识还停留在那场烧死自己的大火中。火,是义姐林悦娇放的。门栓,是母亲杜敏...
“娘!我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你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深秋水冷,林诗婉抖索着身子醒过来时,意识还停留在那场烧死自己的大火中。
火,是义姐林悦娇放的。
门栓,是母亲杜敏鹃亲手插上的。
林悦娇站在屋外看着林诗婉在火海中挣扎,刻毒阴狠地叫嚣。
“娘原是我亲生的娘,不然好事怎么会都落在我头上?”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也配和我争!”
“林诗婉,你早该死了!”
林诗婉浑身燃着火,求救无门。
烧毁的梁柱砸下,她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站在林府的池塘中。
池塘水不深,但水冷风寒,秋风萧索而过,林诗婉原地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喷嚏。
池岸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林诗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不过一个外人,受林府恩养,如今就该是你报恩的时候!”
林诗婉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葬身火海后,她竟又回到了过去,眼前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譬如现在,林悦娇所说的“报恩”,在林诗婉的记忆中,便是文国公府世子坠马后,不省人事,文国公府为了冲喜,想要提前履行林悦娇与文国公世子的婚约。
林悦娇如何能接受自己嫁给一个将死之人,闹得林府不得安宁,继夫人杜敏鹃便打起了林诗婉的主意。
言说林诗婉与林悦娇八字相同,若是冲喜,不若让林诗婉替嫁。
林悦娇不肯,难道林诗婉就愿意?
纵然文国公府高门大户,可谁想一辈子嫁一个死人守活寡?
林诗婉不肯答应,被林悦娇威胁着一把推下了池塘。
林诗婉抬头,就见林悦娇站在岸边得意洋洋道:“只要你说你肯嫁,我便让你上来,不然你就在水里泡着吧!”
池塘水浑,浊泥泛起。
薄夹袄吸满了水,像一块寒铁坠在林诗婉身上。寒风簌簌,她骨头缝儿都透着凉意。
林诗婉不吭声,徐徐往岸边划去,伏在林悦娇脚下的大石上,微微仰头,唇齿翕动。
林悦娇只当林诗婉要求饶服软,弯腰刚想听她说些什么。
就那一刹,林诗婉抓着林悦娇的脚腕猛地一扯!
“哗啦啦”一阵水花四溅,林悦娇一声惊呼,在池塘里死命扑腾起来,搅得池底淤泥翻涌,池水越发浑浊。
林诗婉冷眼往旁边避了避,寻了个地方爬上岸,拧着夹袄里蓄满的水。
林悦娇也是自作孽,她将自己的丫鬟统统遣去阻拦林诗婉的丫鬟翠屏,这会儿自己身边倒是空无一人。
池水不深,林悦娇翻腾几下终于站稳了脚跟,气急败坏道:“林诗婉!我要让娘打死你!”
林悦娇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所依仗。
林诗婉和林悦娇,两人虽然同为林侍郎府的千金,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可是命运天差地别。
林悦娇没娘过得锦衣玉食,岁岁无忧。
林诗婉有娘不如没有。
林侍郎的原配发妻冯洛慈是大将军府的独女,杜敏鹃则是大将军府远房的亲眷。
冯洛慈与杜敏鹃两人差不多年岁,又在差不多的时间相继出嫁。
冯洛慈嫁给了当朝探花林敬臣,杜敏鹃则远嫁他乡。
只是不到一年光景,杜敏鹃就亡了夫婿,不得已怀着身孕回到京都,受了冯洛慈的恩济,在林侍郎府将养。
那时冯洛慈也有了孕信。
可惜旦夕祸福,冯洛慈孕期未满,突然早产,生产时又是难产,骤然要了命去,只留下一个孤女。
而同一天同一时,杜敏鹃也诞下了一个女婴。
杜敏鹃为了报答冯洛慈的接济的恩情,一人喂养两个孩子。时日久了,为了照顾好冯洛慈留下的遗孤,林侍郎顺势便娶了***杜敏鹃做继室。
于是林府有了一双千金,两位小姐。
大小姐林悦娇为先夫人冯洛慈所出,是林侍郎的亲生女。
二小姐林诗婉是继夫人杜敏鹃与亡夫所生,名义上的林府千金。
继夫人杜敏鹃似是生怕有人指摘她苛待先夫人之女,这么多年来,对林悦娇是有求必应,便是亲娘也做不到这份上!
而林诗婉则在府中受尽苛待,处处都要以林悦娇为先。
就如同这场荒唐的替嫁。
林悦娇与文国公世子是指腹为婚,林府既想和文国公府做儿女亲家,又不愿林悦娇受委屈,便要林诗婉来受了这委屈。
现下,林悦娇说要打死林诗婉,那林诗婉不死也得去层皮。
因为只有如此,杜敏鹃才能继续做那人人交口称赞的继室后娘。
林诗婉拧干了衣服,任由林悦娇在水里撒泼。
上辈子她与林悦娇僵持不下,一直待在水里,从晌午泡到天黑,直到林侍郎下值归家,才终于上了岸。
这一场落水让林诗婉生了一场重病,也让林诗婉发了狠。
往后任是谁来说替嫁一事,林诗婉都只一个意思——要么林悦娇嫁,要么林府与文国公府结冥亲!
言下之意,她嫁过去不仅不冲喜,反而要拖着已经人事不省的文国公世子一起死。
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至此,林府上下再不敢逼迫,替嫁一事也就此了结。
远远地,林诗婉瞧见疏落树丛间有几道衣影浮动,想来是林悦娇的几个丫鬟撵走了翠屏,正往这边来。
翠屏一个人闯不过来,这会儿怕是又去找继夫人杜敏鹃求救……林诗婉想起往事,闭了闭眼,越发觉得自己被大火烧死前,听到林悦娇说的那番话是真的。
“***原是我亲生的娘……”
若非如此,什么样的母亲会狠心至此?
翠屏后来说,自己寻到继夫人院里时,嬷嬷告知夫人正在歇晌,不许人吵。翠屏又哭又叫闹了好大一场动静,恼得嬷嬷连连驱赶。
继夫人杜敏鹃倒是被翠屏闹醒了,可醒后她就命人掌了翠屏的嘴,不顾翠屏解释说二小姐落水,反而气定神闲的要给翠屏拢一拢规矩。
自古母亲爱子,人伦天理,但杜敏鹃却视林诗婉如仇雠,除了林悦娇说的这一个理由,林诗婉想不出别的道理。
鸠占鹊巢,偷梁换柱。
假小姐得了林府上下百宠千娇,而她这个真小姐,受尽万般苦楚,上辈子到死,才窥见一点真相。
既然如此,她偏要逆天改命!
丫鬟的声音徒然传来,“大小姐……”
面前人不施粉黛,银簪绾发。一身素色窄袄夹裙,瞧着伶仃瘦弱,可那眼珠儿透着一股锐意。
这通身的气度,竟全不似杜氏那小门小户的抠唆样儿,反倒有几分像冯洛慈。
是了。
文国公夫人突然想到,杜氏说来也是大将军府的远亲,杜氏生出的孩子有几分大将军府的影子,也属应当。
只可惜林悦娇受杜氏教养,一身小家子气,反而
这不受杜氏重视的林诗婉,自个儿生就了一副大将军府的骨血!
文国公夫人只看在冯洛慈的面情上,连杜敏鹃都能容忍一二,看着眼***似冯洛慈的林诗婉,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来。
那边杜敏鹃却攥紧了帕子!
她只是想让林诗婉替嫁,谁晓得这大将军府的长媳毫不吝惜,张嘴就要将林诗婉记在冯洛慈名下!
若林诗婉成了冯洛慈的女儿,那她当年种种作为,岂不成了笑话!
可惜孙夫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许诺过分,实在是杜敏鹃对林悦娇太好了!好到整个大将军府都无话可说。
如今为了保住林悦娇,促成替嫁一事,给林诗婉一个名分又如何?
“这如何使得!”杜敏鹃急忙去扯孙夫人的衣袖,低声道:“婉儿她有什么资格能记在先夫人名下!”
孙夫人却以为杜敏鹃是愧不能受,反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你这些年对娇娇儿当真是情深意重,婉儿反倒受了不少委屈,大将军府早有意想要补偿一二,就算是洛慈也不会拒绝有这样一个女儿。”
林诗婉低头,掩住眼底的轻嘲之意。
杜敏鹃骗过了所有人,疼宠林悦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偏生她对外说是报恩。
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有人都信了她为报恩不惜将亲生女儿弃之不顾,大将军府有意补偿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不是杜敏鹃想要的结果,但不等她再推辞,文国公夫人已经开口道:“鱼目岂能混珠!”
“我儿与娇娇儿指腹为婚,全的是我与冯姐姐的情分!杜氏算个什么!”
这话只差指着杜敏鹃的鼻子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其中的轻蔑之意,简直都快要溢了出来。
杜敏鹃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为自己赚取的好名声,在文国公夫人眼中,一钱不值!
一室静谧中,林悦娇从后面蒙头蒙脑地闯了进来,娇笑道:“娘,事情妥了吗?”
冷不丁瞧见一屋子人后,林悦娇笑容一敛,连忙上前给文国公夫人行礼。
文国公夫人见到林悦娇就想起冯洛慈,泪意上涌。
她闭眼忍泪,牵着林悦娇的手,耳畔却听林悦娇道:“夫人,我昨夜又梦见娘亲了……”
“好孩子。”
只这一句,文国公夫人的泪珠便再也止不住。
林悦娇继续道:“我梦见娘亲在哭,她就那么看着我…哭得可伤心了。”
未免林悦娇被文国公夫人拿捏,真的嫁入文国公府守活寡,杜敏鹃早早就教了她这番说辞,让林悦娇一见文国公夫人就说。
这番说辞若是在文国公夫人得知替嫁一事之前,或许还有用。
可如今文国公夫人已经知晓了杜敏鹃的打算,先前又被孙夫人借冯洛慈的名义逼压……林悦娇这番话说的轻巧又突兀,就成了妥妥的诛心之言!
文国公夫人看林悦娇一脸懵懂,还有什么不清楚!
“林杜氏!你就是如此养育冯姐姐的遗孤!”
竟敢教林悦娇拿亡母来作筏子为自己谋取利益!
怒极的文国公夫人抓着桌上的茶盏一拍,“啪”的一声,上好的白瓷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一旁文国公府的老嬷嬷急忙上前捧住了文国公夫人的手,就见文国公夫人发抖的指掌间血迹斑斑。
林诗婉见状也连忙将自己的绢帕递过去止血。
一时间,整个屋子乱成一团。
有人上前查看文国公夫人的伤势,有人连忙出门去找大夫。
杜敏鹃腿一软,委顿在地,林悦娇赶忙去扶。
兵荒马乱间,文国公夫人撂下一句“替嫁一事绝无可能”,便匆匆离开林府。
林悦娇还不知自己闯下祸端,正被杜敏鹃抱着哭。
孙夫人只觉得今日诸事不宜,事不可为,也无奈离去。
孙夫人一走,杜敏鹃就拿林诗婉撒气。
“你个孽障给我跪到院里去!若不是你提什么出身,又怎么会有这一遭?!”
杜敏鹃怜惜地抱着林悦娇,声泪俱下道:“我苦命的娇娇儿,都是那不知恩的东西害了你!”
这等无妄之灾对于林诗婉而言再寻常不过,林侍郎不在家,老祖母长居敬萱堂,林府就是杜敏鹃的一言堂。
林诗婉不作辩解,自顾去院里找了块青石跪了下去。
原本林诗婉想借文国公夫人的威势,将自己的出身提上一提,就算她没有证据能够自证身份,也不想再认杜敏鹃为母。
只可惜大将军府已做出了许诺,事情却在文国公夫人这里遇阻。
如今文国公夫人被气走了,替嫁一事落了空,她还得想法子从杜敏鹃身边逃开才是。
马车上,文国公夫人气得心头绞痛,一手***胸前。
老嬷嬷劝道:“林府有杜氏在,早不成样子了,夫人您何苦生气。只等将悦娇小姐娶进门,再慢慢教就是了。”
文国公夫人道:“娇娇儿如今只知杜氏,不知亲娘,又被杜氏教成这个样子,我……”
说到伤心处,文国公夫人手里一紧,掌心一痛。她低头就见自己受伤的指掌间缠着一圈绢帕,帕子上绣着极精致的鲤鱼戏荷图样。
那荷花绣得特殊,竟是连茎秆上的刺都用劈得极细的黑色丝线绣了出来。
“这……”
文国公夫人曾经见过相似的绢帕,绣的是鸳鸯戏荷,绣工一样精致,刺也一样醒目。
一般姑娘家自用的帕子,不图绣得像真的,而是想法儿绣得漂亮。
因而她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此刻再见到更是讶然。
文国公夫人抓着身边嬷嬷的手,问道:“这是谁的帕子?”
老嬷嬷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似是那杜氏的女儿,林诗婉递过来的。夫人您伤得突然,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竟取用了外面的东西……”
文国公夫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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