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犹豫刹那,遂心下一横道。他如何能不知晓,这是嗣皇帝在试探他,在通过他了解内廷,甚至是通过他让殿外的眼睛看到,让殿外的耳朵听到。但是在他的心底生出一个想法,改...
李忠犹豫刹那,遂心下一横道。
他如何能不知晓,这是嗣皇帝在试探他,在通过他了解内廷,甚至是通过他让殿外的眼睛看到,让殿外的耳朵听到。
但是在他的心底生出一个想法,改变了他最初的决定!
“起来吧。”
楚凌转身朝宝座走去,眼下的内廷既然无法获悉,那就聊些不犯忌讳的。
楚凌想知道这位虞朝的开创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楚凌的记忆里,对太祖高皇帝没有任何印象。
楚凌出生的那一年,楚凌前脚刚诞下,太祖高皇帝后脚就驾崩了。
前后就差一天。
据内廷的一些传闻,太宗文皇帝不喜这个庶子,不是因为其母出身卑微,而是因为楚凌的出生,给太宗带来一生的痛。
太祖与太宗的父子情,那绝对是少有的。
太祖强势,太宗温和。
可在诸子中,太祖独宠太宗一人!
太祖御极登基开创虞朝,就册封太宗为太子,在位三十余载,不断地给太宗放权,为了国事,军务,父子俩没少吵过,甚至吵急眼了,太祖还打过太宗,可结果呢,太宗的太子之位愈发稳固。
废储?别说是提了,就是谁敢想,被太祖
察觉到,那就谁死!!
“陛下想听太祖高皇帝的哪些事迹?”
李忠低首走来,对楚凌作揖道。
“讲讲太祖是怎样成皇帝的。”
楚凌不假思索道。
“太祖高皇帝乃前朝的戍边将士,那时,前朝皇帝昏庸无能,沉迷女色,二十余载不临朝,权臣把持着朝政,纲常崩坏,使天下苦不堪言。”
李忠想了想,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小心的说着:“朝堂与地方奸佞横行,为投机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剥削百姓,各种摊派层出不穷,百姓是苦不堪言,甚至为捞取钱财,军队粮饷更是没有满发过,克扣过半,甚至拖欠,都是常有发生的事情。”
“而在那时,边疆的异族势力频频侵犯,可是打胜仗的,最后都死了,反倒是打败仗的,都升上去了。”
“这跟太祖何干?”
楚凌皱眉道。
是。
王朝更迭下会有种种前因,可他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些,历朝历代,有哪个到末期不是这样?
“太祖高皇帝就是在这等态势下,因为独统一部迎战来犯之敌,立下赫赫战功,却没有向上官行贿,而是将缴获的战利品变卖,分给了麾下战死者家眷,所以才遭到小人诬陷通敌,被朝廷派来的人抓了。”
李忠忙道:“太祖高皇帝虽出身寒门,但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在参军戍边前甚至还有功名,就因为看不惯外敌犯边,弃笔投戎,想在边陲多杀异族。”
不是开局一个碗啊。
李忠走了,殿内又恢复了平静,楚凌双手枕于脑后,躺靠着宝座的软垫,翘起的右脚晃动着。
稚嫩面庞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眸却闪烁着光芒。
楚凌在想事情。
李忠讲到太祖在三十岁那年,领军从河西出发驰援梁城,大败关西李家,迎娶义妹为正妻,这只是太祖的前半生,但是李忠没有再讲下去,楚凌从中品出几层意思。
太祖在驰援梁城那次,势必是得到了什么,继而使所部迎来一次重要转折,不然李忠不会特意停在此处。
太祖太宗的父子情,间接反应太祖慈后的夫妻情,所以在那次驰援梁城后,慈后定然是做了什么!
大行皇帝的死,绝对不简单!!
楚凌想到这里猛然起身,随即从宝座上跳了下来,快步朝一旁的木榻走去,一方棋盘,两盒棋子映入眼帘。
楚凌撩袍坐下,抓起一把白棋,皱眉盯着眼前棋盘。
保国公宗川,虞朝大司马骠骑将军。
安国公昌黎,虞朝大司马车骑将军。
这两位是最早追随太祖的一批,是那十三位中唯二活到虞朝开创的,楚凌的确不受重视,可问题是每年去的祭祖,这两位都去了,从楚凌开始记事时,就很疑惑两个外人,为何要参加皇室祭祖。
这祭的是楚家列祖列宗。
他们一个姓宗,一个姓昌,祭的是哪门子的祖?
直到楚凌在人群边缘,看见这两位在太祖画像前痛哭,太宗红着眼眶搀扶,楚凌才明白一切。
那年楚凌四岁,开始真正记事了。
那年,太宗登基四年了。
那年,宗川,昌黎在府四年了。
在楚凌出生,太祖高皇帝驾崩那年,宗川、昌黎就上疏乞骸骨,太宗不同意,二人多次上疏请辞,最终太宗允二人在府静养,但是军职不准交卸,朝中无一人提出反对。
而今二人在府静养已八年,除了每年的皇室祭祖,二人会出府外,其他时候根本就不出府门。
但是在大行皇帝驾崩时,虞宫出现情况,最初进宫的一群人中,是没有二人的,最后不知是谁请的二人进宫的。
是谁提出的?
是谁去请的?
楚凌盯着棋盘上的两枚白棋,心底生出更多的疑惑,驾崩的大行皇帝,楚凌他见的次数很少,可每次在参加祭祖时,他都曾远远地看到过。
大行皇帝在没有继位前,身体很健康的,个子也高,长相俊朗,喜佩一把刀,那刀是太祖亲赐,只是那时的楚凌,不敢多看当时的太子,只因当时的太子不爱笑,听一些议论,也很少见当时的太子笑。
这样的一个人,御极登基不到一年,刚换了新年号,永昌,这是何等好的年号,但就是这样却离奇驾崩了。
所以是谋刺吗?
楚凌又放下一枚白棋。
对于当下的内廷,楚凌是一点都不了解,从大行皇帝驾崩到选定嗣皇帝,这看似很短实则漫长的七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楚凌很想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渠道,任何方式去获取。
楚凌唯一能去延伸的,就是通过李忠讲述的太祖事迹,结合自己的一些记忆,去推演一些有用的。
一句话。
在大行皇帝驾崩后,出现在内廷的人,每一个都不简单!
尤其是慈圣康寿太皇太后,圣列慈寿皇太后,皇后,她们在这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究竟是谁提出让他成为嗣皇帝,这同样也很重要。
一团迷雾,这是楚凌当下的境遇。
楚凌在前世也曾看过些小说,其中就有做了皇帝,要当暴君,掌兵权,抓财权……说的是头头是道,可问题是凭什么?
是,你是有先知优势。
可古人也不是傻子啊。
眼下楚凌是空有先知优势,却根本发挥不出来,这跟来到虞朝关系不大,关系大的,是他被围堵死了。
做暴君。
做仁君。
做昏君。
做明君。
以上这些个角色定位,不是楚凌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谁准备叫他成为什么定位。
主动权完全不在楚凌手里,甚至他连谁打算怎样定位,到现在还不清楚呢。
“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啊。”
看着眼前的棋盘,被自己越摆越多的白棋,楚凌感受到的是未知的威胁,“风险未知,威胁未知,隐患未知,敌我未知,种种未知下,知晓自己跟李忠的交谈,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会生出什么想法,这完全是无法预料的。”
“眼下这种境遇,比抽丝剥茧要难百倍,千倍,稍有不慎啊,虞朝只怕并不介意,再多一位大行皇帝,或者是废帝,离开了自己,虞朝照样能转,可这结果对自己太残酷了。”
楚凌不畏惧死亡,只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明明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却不能掌握,这对于任何一位有脾性的男性而言,都是无法忍受的。
所以李忠真的是去三后那里了?
想到这些的楚凌,脑海里浮现出李忠的模样,在过去,楚凌对李忠的印象不深,只觉得这是他破局的一个突破口。
但是在今夜,在这正殿内,李忠对自己讲太祖事迹,楚凌对这个人的印象深了,而且楚凌能感受到一点,李忠是有意在讲一些事。
所以你到底是忠,是奸。
还是说想投机钻营?
楚凌捏着最后一枚白棋,定定地盯着,稚嫩的面庞却露出凝重的表情,这个表情是不符这个年纪的。
楚凌已经出手了,眼下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看他出手以后,究竟会产生哪些涟漪,会让哪些人做出反应。
耐心,是当下必须具备的。
倘若连一点定性都没有,楚凌就贸然做更多的话,楚凌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触碰到哪些紧绷的弦。
如果因为这样,而导致自己身陷绝境下,那楚凌连哭的地方都没有,毕竟现在的楚凌连生死都无法保证,这大兴殿周遭,没有一个人是楚凌认识的,更没有一个人是楚凌的心腹,如果真出现谋刺,或者别的事,年仅八岁的楚凌,能活下去?心理年纪成熟,可终究不抵真实年纪啊!!
但凡楚凌的年纪再大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原本虞都的不少人,都期盼着新年赶紧来,他们就能撒欢了,毕竟太宗文皇帝的国丧守制,随着新年临近就结束了。
可论谁都没有想到啊,这还没有过几日潇洒日子,新君就跟着驾崩了,这玩笑开的实在太大了。
“将军。”
在这帮人热议之际,丝毫没觉察到有一队人走来,下值归府的韩青骑在马上,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是异常难看。
从离开皇城,走朱雀大道,准备穿善和坊主街回府的韩青,却在途中听到一些议论,这让他打消了回府之念,沿着善和坊就绕行起来。
只是沿途的所见所闻,使韩青的心情愈发沉重,昨夜大兴殿走水,隆冬降雷,钦天监意外失火,这一系列的突发状况,让虞都跟以往变得不同了。
尤其是在这些私议下,韩青听到关于嗣皇帝的种种,这让他心情凝重之际,亦产生了警惕!!
太宗文皇帝庶七子,年仅八岁的楚凌,以睿王身份为嗣皇帝,此事三后懿旨是颁布了,但是这件事却仅限于虞宫、皇城范畴,对虞都,对天下,尚没有正式的诏命颁布,甚至三后还用各种方式,严令中枢禁传此事。
按韩青知晓的情况,正式的嗣皇帝诏命颁布,是等悼拜大行皇帝梓宫祭的次日,经中书、门下两省张布,以为接下来的登基大典准备。
可昨夜突发这么多状况,中书、门下两省早已乱成一锅粥,左相国徐黜,右相国王睿,平章政事齐盛等一众大臣,更是被三后召进宫去了,这诏命张布还没有正式下发,可在虞都就有这种消息了。
有人想推波助澜啊!!
联想到这些的韩青,在心底得到一个结论,以至身旁亲卫所喊,韩青根本就没有在意,或者更准确的来讲,韩青有更上心的事。
“将军,有人在暗中跟踪。”
但韩青不上心,身旁亲卫却很上心,见自家将军不言,为首的亲卫头子,警惕的骑马上前,对韩青低声道。
“嗯?”
这下,韩青才回过神来。
“有至少三伙人。”亲卫头子继续道:“一伙是出了皇城就跟着,一伙是在善和坊偷摸跟上的,还有一伙……”
“回皇城!!”
只是亲卫头子的话还没讲完,韩青就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朱雀大道赶去,这让左右亲卫无不生惊。
说起来虞宫、皇城出了此等大事,作为禁军大将军的韩青,即便是到下值,可此等形势下也不能擅离职守。
原本韩青就是这样做的,但是吧,长秋宫来的一道懿旨,却使韩青不得不离宫,眼下韩青不回府,要回皇城,这怎能令麾下亲卫不惊啊。
“将军,您要回皇城,只怕……”亲卫头子忙骑马去追,眉宇间透着忧色,对韩青劝道。
“本侯是回衙,又不进宫当值,这难道有何问题?”韩青眼神凌厉,看了那人一眼,讲的话,令亲卫头子一时语塞。
似乎这也没什么僭越吧?
亲卫头子心里暗道,随即便不想别的,紧随在韩青身旁赶赴朱雀大道,而韩青一行的方向调转,使得暗中监视的三伙人,无不心惊,随即便加急去跟。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在这三伙人之外,还有一支人在监视,不过他们监视的,并非是大虞平川侯,禁军大将军韩青!!
他们所监视的,正是在暗中监视韩青踪迹的,随着这一支支人动起来,这些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他们的行踪,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觉察到,包括久经沙场的韩青,他们从何而来,又到何处去,这将会是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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