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广场内大型商场中心、五星级酒店、写字楼、公寓鳞次栉比,不管在哪个时间点,这里从不缺热闹……
商场顶楼天台,艳红的裙摆被风吹起,怀里的海报和签名照被死死抱住。刘艺卿的长发抚过她苍白的脸颊,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挽留。
往远处看是一幢接着一幢的大楼,一层掩过一层,像是一丛丛的芦苇荡,即使向上看也只能窥得一方小小的天地。天是蓝的,阳光肆意地挥洒下来。年轻的女孩特意站在有光的一角,几厘米之外就是前面那幢高楼阴黑的影子。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女孩并没有任何畏惧,反而是眼里闪着光。她最后抚摸了一下手里的照片,伴着飞扬的裙摆,终于一跃而下。
地上绽开一朵血红的花,散落的照片比女孩迟一步到达地面,最后飘飘扬扬地落在她的脸上,有滑到地上,被漫开的血浸透。身边熙攘的人群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几不可闻的几声呼吸后,终于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大家纷纷逃窜开来,对于地上骇人的尸体大家尽力避讳,但是又无法止住内心绵延的好奇,最后还是在尸体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子。
讨论声、哭喊声、打电话的声音在解行知那儿没引起任何反应。他呆呆地愣在那儿,看着地上的血顺着石板的纹理漫到他的脚下。他感到不能遏制的恐惧,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画室的老板出来看到这个场面当即白了脸色,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报警,然后把一动不动的解行知扒拉到后面。解行知跌倒在地上,眼睛还是盯着地上开花的脑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起伏的胸腔昭示着他还活着。
不一会儿警笛声就慢慢靠近,两车的警察立刻开展工作、各司其职。法医检查尸体并进行拍照记录,其他警察进行现场的检查还有人群的疏散。然而苦痛往往是难以感同身受的,刚刚还惊恐不已的人们此时纷纷拿出手机录视频、拍照,还有直接进行现场直播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队长,差不多了,把尸体带回去?”法医助理谷乐拿下口罩对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说道。
余天淮看着被收起来的照片和海报眉头紧皱,他点了点头往上望了望——当红明星商汖的代言广告正在商场大楼外的大屏上重复播放着,而上面那张脸和海报上的脸别无二致……
“别动!别动!我求求你们……啊……”一阵吵闹声响起,惊得余天淮瞬间回头。
法医拦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的男生,身边还有散落的画纸和画板。解行知毫无形象地叫喊着,他的手伸向已经被装进尸袋的尸体,腰还被几个警察死死勒着。然而解行知还是拼命地往前伸着身子,他像是飞蛾扑火般地想去靠近那具尸体。地上不断蔓延的血像是挑衅般极尽拉扯着他的记忆,他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眼球上的血丝昭示着解行知理智的殆尽。
余天淮几步走过去一把捞起半跪在地上的解行知,他的胳膊拦在解行知细瘦的腰上,甚至能感受到硌在小臂处的肋骨。
“起来!你是谁……你……你冷静一点,你叫什么名字?”余天淮搞不懂眼前这个清秀无比的男生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扯着嗓子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解行知忽然不去够尸袋了,转而开始拍打自己的头,余天淮吓了一跳,赶紧束缚住他的胳膊。解行知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他呜咽着挣扎。余天淮几乎是把解行知圈在身前,束缚着他的胳膊和腰。
解行知的眼泪滴在余天淮的胳膊上,他红着的眼眶和白皙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身旁的同事对于此刻的情景也是一头雾水,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人,简直像着了魔一样。
“老大,这……”路晓天在一旁控制着解行知的腿,一脸无助地看着余天淮。
“带回队里!”余天淮不容置疑地下着命令。身前的解行知还在挣扎着试图拍打自己的脑袋,余天淮一使劲箍着解行知的腰就把人架进了警车里。
为了不让解行知继续自残,余天淮只好一直抱着他,脸色臭得不行。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刑警队队长竟然抱着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小男孩,还是这样暧昧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余天淮心理变态吃人家小男孩的豆腐呢。余天淮一个头两个大,一脑门子黑线地死盯着车玻璃,就是不看已经憋笑憋得不行的同事。
“路晓天,你还能笑得再大声点吗?要不然你来抱!”余天淮看着脸憋得通红的路晓天,一副要杀人的语气。
“哈哈——不是,老大,真不是故意的……额不了不了,还是你抱着吧……”路晓天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和副驾驶的肖婧挤眉弄眼。肖婧也是想笑地不行,但没有路晓天那么放肆。
作为为数不多的女警,肖婧平时在队里还是很受宠的,比如现在余天淮就只训了没皮没脸的路晓天,但还是给了肖婧一个警告的眼神,肖婧立马正了正色。
怀里的解行知没再大喊大叫,但只有余天淮知道他还在暗暗用劲,余天淮按了这一路,胳膊也是酸得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个圆脑袋,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荒谬。
终于捱到了警局,解行知却怎么也不下来,一急就又开始大喊大叫起来,然后开始自虐式的拍打。余天淮只好软下语气和他说话,安抚他的情绪。或许是感受到了余天淮无声的陪伴和让步,解行知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但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最后,在余天淮的搀扶下,解行知终于到了审讯室。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看到队长回来了都各自准备工作,路晓天直接飞奔到座位上把大家聚拢到一起,然后一脸不怀好意且得瑟地点开了手机相册。
于是关于“余天淮老牛吃嫩草,警车上紧搂清秀少男”的流言开始在警局里发酵,甚至其他科室的人也要来打听打听这个清秀的小男孩长什么样子。毕竟余天淮这么多年可是零绯闻零恋情的存在,不管男的女的从来没见他怎么亲近过。
解行知从上了警车到被带到审讯室,一句话都没说,总是低着头。没人完完全全地看到过他的脸,除了余天淮。大家只知道这个人从外表看起来是一个有些清瘦的男生,还很白,有点不像男生的白。个头也不算矮,大概一米八左右,但站在余天淮身边还是有点不够看,毕竟余天淮在环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也是门面担当的存在,还是局长看上的准女婿。当然了,是局长单方面认为的……
余天淮把解行知带到审讯室后就出去了,留下两个同事了解一下情况。
“路晓天,你去找一下陈法医,再配合周周,尽快确定尸源!让周周把死者生前的信息查一下。婧婧联系一下阿强,看看监控拷地怎么样了。哎——小方他们呢?”余天淮看了一眼空了的座位问道。
“哦,他们去给目击者做笔录了。”路晓天正要去找陈法医,听到后就答了一句。
“行,尽快行动!”废话不多说,余天淮利索地交代了任务。
余天淮站在那大家就觉得有根柱子一样,即使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或许是因为从没人看过余天淮崩溃着急的样子,或许是每次案件遇到瓶颈时余天淮看似吊儿郎当但暖心的安慰和打气,又或许是挨批的时候余天淮总是冲在最前头顶局长的唾沫星子……总之,这个队长大家是心服口服。
余天淮又到了审讯室的外面,透过单面镜看里面的情况。解行知还是和之前一样低着头不说话,问话的同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解行知的肩胛骨像两座小山一样顶着白衬衫,双手交叉握到一起,额前的刘海有些狼狈地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余天淮敲了敲玻璃,里面的一个同事走出了审讯室。
“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什么话都不肯说,不会是哑巴吧。”小王着急地挠了挠脑袋,无奈地说。
“不是,在现场的时候还喊过哭过呢……”
“叮铃铃——”手机自带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余天淮摸了摸裤兜,掏出来一看,是庄枫打来的。
“喂,我的余警官诶,今儿得聚聚了吧,正好我今天预约少。这次没案子吧,怎么样,晚上还是老地方?!”庄枫说话一口京味儿,风风火火的声音时常让余天淮忘记他心理医生的身份。
庄枫和余天淮是因为之前的一桩案子认识的,庄枫的性格好,人也直爽,和刻板印象中的心理医生不同。一来二去地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刚接待完最后一位患者庄枫就给余天淮打电话了,因为进行心理疏导的过程中得尽量保证环境的安静和私密感,所以庄枫的手机一直静音,压根儿不知道网上已经冲上热搜的事。
“托您的金口,案子正棘手呢。”余天淮故意调侃庄枫。
“啊?怎么又赶巧了你说,哎……那只能我自己happy了。”庄枫说着就要挂电话。
余天淮听着庄枫贱贱的声音突然灵光一现,“哎,你先别挂,来警局一趟,我这儿有个人你给看一下。”
最后,庄枫黑着脸挂了电话,到车库取了车去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