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我的身体十分疲惫,几乎沾了枕头就睡。可思绪却在飘摇,指引我入了另一个梦。
梦中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自成一色,我在这凛冽的寒意中冻得瑟瑟发抖,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冰碴子。
我试着去寻找温暖的地方,可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不论往哪儿走都是绝望的白。
终于,我的体力耗尽了,再不能前进一步。就当我以为我或许真要冻死在这里时,眼前蓦地出现一抹粉,恰如春日桃花绽放一般鲜嫩。
少女面庞模糊,声音却清脆,将我搂入怀中后一声又一声地安抚:「别怕别怕,吾会救你的。」
可我刚经历过一场争斗,身上的血已在这片雪地流失大半,甚至意识都模糊起来。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所以那时我在想,能在死前见到白色之外的另一种颜色也不错。
可下一刻,少女咬破了她的指尖,将一滴血点在我的额中。
那血殷红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很快就被我的身体吸收。刹那间万物清明,血液带着蓬勃的活力重新在我身体里流淌。
我怔愣着抬头去看,少女歪着头笑,唇角的梨涡像蜜一样甜。
「吾现在在一个人游历,你要不要跟吾一起呀?」
随后便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我陪着少女走遍人间四季,见过百花吐蕊,也见过硕果压枝,见过水乡美景,也见过苍茫大漠。
分明是很温暖的一段旅途,可我醒来时眼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心脏像破了处口子,风吹过只闻一片空荡的回响。
这样的梦,我还是第一次做……
还未想明白,我便被另一番景象所震,那是神像接到我绣球的前一天。
宝殿内香烟袅袅,有鸣钟声若隐若现,正中央立着一座通天高的神像,通体玉石雕刻,虽未见真容,亦让人感觉宝相庄严。
我心中有执念,见了神像便要跪拜。膝盖一接触到那蒲团,人仿若也变成神像下的一叶浮萍。
那钟声、侍者的念诵声、旁边信徒的祈求声似乎都在远去,唯神明的声音遥遥从天际传来。
「谭秀儿,你可有愿求于吾。」
我将头俯得更低,一字一句从牙关挤出来:「民女有愿!愿仇人血债血偿,百倍偿还母亲所受之苦,让母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说到最后,我声音几近泣血。母亲去世后,我连梦里都是那死不瞑目的脸,我被困在后宅的阴影里太久,一颗心被恨意浸染得早已污脏。
多年来,我苦寻复仇之路,可这世道对于女子太过艰险,姨娘更是死死提防,不让我有一分离开的机会。
人,我求助无门。佛,说我执念太重,恐伤因果。
如今我能依靠的唯有面前这传闻中邪性的神。所以,我要咽下恐惧与羞耻,使尽浑身解数将神拉下神坛,做我的共犯。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这有怪病的身体对那些诡异的存在有多大吸引力。
我不再俯首,抬头,双眼灼灼如火直视那高洁的神像,大声发誓:「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换——」
我的话并未说完,只见那玉石雕刻的神像突然灵动起来,冷硬的线条顷刻变得柔软,雪白的衣服在地上堆叠出褶皱,像摇曳的尾巴。
神明竖起一根手指挡在我唇上,轻声嘘道,声音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像长者教导顽劣小童。
「言语有灵,宝儿,你且记住,千万不要在一个神面前轻易许下承诺。」
他的咬字既轻且软,可下一句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诡艳。
「你可知这种话一出口,宝儿可真要生生世世一直陪着吾了?」